又一次他抬手喂她,她眸中那一瞬间的流光溢彩被他敏锐的捕捉到了。
“是——”知闲故意的拖长了声音,一双漂亮的眼睛中满是顽皮的笑意,在苍白的脸上上犹如两颗绝世的宝石那般闪闪发亮,充满了魅力,答道:“Mon-coeur。”
她见他面带疑惑的看着自己,存了心思的不想告诉他,盯着他吃了饭又催促他好好休息,说等他睡醒自己一定告诉他,还颇为幼稚的拉了钩。
知闲看着窗外头那棵梧桐树慢慢飘落的叶,陡然间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但是毋庸旁人多言,她也知道这是一个错觉。
上海,已是风声鹤唳。
徐公馆。二楼的主卧异常的寂静。
临窗站立的女子身影高挑,青花白底的旗袍勾出一副曼妙的女子躯体,而她的面庞却是出奇的冷峻。
而与这几分冷意不符的是她的脸上带了眼中的被拳打的淤青和红肿,若不是旗袍的下摆长了些,还能看到她小腿上的摔伤痕迹。
书桌前坐着一个矮小的日本男人,冈村那张明显带着东洋人长相特征的脸庞上是一如既往的严肃表情,他正一手摁着腰间的武士刀,一手摸着棋子跟自己对弈。
床上的半躺着的男人俊美非凡,一眼看去让人觉得他在微微的笑,然而那双眼睛,却是含了些许毫不掩饰的愠意。
在徐公馆呆了十几年的下人都知道,这是大少爷怒气至极的时候,也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所以,整个公馆内,就连喘气都是带了刻意的小心翼翼。
“陆军已经在东北取得了胜利,他们的兵源源不断的输送到中国的土地上,海军不能只作为陆军的后备支援力量,”冈村慢悠悠的开口说着日语,眼睛却是一直盯着棋盘上:“要争夺资源,就要有作战成绩!将军的指示出了吗?”
女人的声音透着出奇的沉静:“嗯,密号213的文件已经下达到了舰队,”她顿了顿,转换成汉语说道:“否则,我也没有理由去对那位晏小姐动手。”
“希望徐桑可以冷静一些,为了我们大东亚共荣圈的建立,不要让儿女情长成为牵绊。”她说完便走出了房间,只余下了缓慢而有节奏的“蹬蹬”音空荡荡的回想着。
冈村这才又开口道:“那女人已经被瞿世峥从监狱带回上海来了。”
徐绍祯一双手因克制怒意而紧紧攥成了拳头的手,慢慢的伸展了开来。
冈村看了他一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他以为女人不过是玩物,可是没想到这个徐大少爷竟然险些因为一个玩物走成了一步废棋!只差一点,就让他们的计划成为白费心血了。要知道,能解决了这一位,即便是上海一战不能取得优势,可在日后的对华作战中,也势必能少费不少力气。
冈村脸上浮现一丝阴森森的笑意,缓缓的又落下一子。
人一旦有了软肋,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知闲说等他休息好了,便将答案告诉他,她鼓足了勇气,他却是两天没见人,不但是瞿世峥,就连赵远钊那几个人也不露面了,照顾她的都是一些先前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他们几人还没进房,知闲就听到了赵远钊愉悦的笑声:“戴伯笠这回吃了亏,日后怕是要花更多的心思了。”
徐国凡接了他的话过去,慢慢的声音小了下去。
听到推门的声音,知闲扭头看了一眼,却是只有瞿世峥一个人进来了。
他正对上她看过来的一双眼,便快步走上前去,道:“医生说再有两天就可以出院了,我外公在上海,等你出院,我便去你们家提亲。”
知闲一愣:“这样,会给你带来麻烦吧。”
毕竟,自己是一个刚从江北陆军监狱出来的人,而他又是那样的身份,怎么看,都会是授人以柄。
瞿世峥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些无奈,他的话不是说的很明确了么,这丫头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知闲,那句我的未婚妻并非是一句戏言,早在你向我靠近的时候,我就已经对你有意,”他慢慢的坐向了她的身旁,刚毅的脸上满是温柔:“在北平见到你,你向我走过来,我就想,这一回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再放你走了。”
“可是你却自己离开了,现在,你觉得我是英雄救美也好,是趁火打劫也罢,我一定要娶你。”
也不知怎么,如今得到了他这般明确的回应,她的脸却是因为害羞一下就红了,开口只剩了一个“我”字。
瞿世峥握着她的手:“若是你没想好,就过两天再答应我。”
知闲大窘,过两天再答应也是答应!
这样胸有成竹的强势,让她既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打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心里装着的人是卿白,他拒绝了自己,点醒了自己,又给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时间去成长,去看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卿白的爱是燎原的火,温暖热切,熊熊的火苗中让人不得逃开,而衍之的爱,更像是参天的树,经意或不经意间,已经将她密密麻麻的围了起来,遮风挡雨,温柔而不容拒绝的给予她呵护、包容还有理解。
一旦察觉的时候,就再也再也不想离开。
瞿世峥感觉到自己握在手心里的柔荑小手微微一动,以为她想要抽手出来,却不曾想那只小手反过来,紧紧的与自己十指相扣。
“北平阅兵那一年,段老让我去府上看了一盘棋,后来林参谋送我离开的时候,看着外头的天那么蓝,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盘棋,”知闲深深吸了一口气,眉梢眼底俱是笑意:“那个时候,我就想,执白子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衍之,Mon-coeur,我心系你。”
她一张带着笑意的脸在夕光映射下,好似是春天里绽的最盛的花朵,而那一双顾盼生辉的漂亮眼睛,满是认真,满是柔情。
未曾想过,便去做了。
他如待珍宝般托着她的脑袋,缓缓的低下了头去,将他的唇,印上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