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奚落没有让凌乱美气急败坏,勃然大怒,这点气量都没有,他已死去活来无数次了。凭他天生自带的鬼子身份和血统,就可以被人诟病七天七夜还不嫌多。
此时他反而“哈哈哈”地笑起来,诙谐地道:
“鬼子?!好说好说,人死之后谁不会做鬼,归于土的称之为‘鬼’,能魂气归天的才能称之为‘神’,我就算是‘神’也是死神啰。何况还是自欺欺人之谈。但无论化作色鬼怨鬼小气鬼大头鬼吝啬鬼无常鬼黑心鬼白心鬼追命鬼讨债鬼......都没什么大不了,能与上九门兄台比肩同行过,凌某人高兴还来不及,怎会生气着急?要激怒本尊也不是容易的事,得需要好本事,哪怕武艺在高,在心理承受方面有过硬功夫,否则我可是不服教化的,软硬不吃。”
凌乱美说完这通话的时候,有几人已走上了天生桥。他人微言轻,叫做“樱花死神”,也是好朋友捉狭,半推半就所戴的帽子。
在上九门眼中,根本不把凌乱美当棵大白菜梆子使,他们眼高于顶,一向以自诩“武林正统”“江湖脊梁”为荣,都是侠三代,侠五代的武侠世家,渊源流长,见识渊博,在错综复杂的武林世相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有的振臂一呼,可以撼动三山五岳。他们是武林精英,代表小老百姓的心声,为他们发声代言,仗义执言,然后分些好处。
这就是上九门的心态,又怎会把一个半汉半鬼的鬼子放在眼里。这鬼子就是小丑。
董百川和李桂作好如果凌乱美不服,即与他打一仗的念头才说出此话。他们心里早已不满,憋着一股子劲,都认为凌乱美捡了便宜:囊日赞普是三人架空要挟来的,他半点力气不出,横空出来插一脚,还要分美人血,想想珍品美人血不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总有个量吧。他分一些走,留给三人的岂不是会少一部分。他们出钱出力,伤脑筋花心思,形意掌门李五爷都搭进去了,才熬到现在地步,稍有眉目,就多一人进来分羹,让他们心里如何接受?
他们想吐血!
看看凌乱美的说法,丝毫没有拼命的意思。不是说他的脾气不太好,正好想给他治一下的时候,居然找不到病。这药没法下。他的脾气居然不药而愈,是不是太稀奇古怪?凌乱美这时好像变作绝种好脾气先生,孝子贤孙般温顺,搞得他们没辙,两人想着以后再寻机会收拾他吧。
凌乱美比谁都聪明,此时此地,此情此景,都不适合干仗。为什么要与他们较真呢,美人血不到手,说什么都不能答应。
桥并不宽,囊日赞普在上面如绣花女一般小心翼翼地走着。原来天生桥的钟乳石上满布蜂巢样的小孔,如果是大踏步走,深怕它会一下子当空折断,看样子说他怕踩死蚂蚁也不为过。所有人都有样学样,跟着赞普一般走起来。赞普好欣慰,大家能理解他的用意并依葫芦画瓢,照做不误,看来他们并不是不懂事的毛头小伙子。
桥下是平静的溪水,缓缓趟过,五彩鱼道哪里去了,谁都不知道。淡淡的水雾从河面升起,恍如蓬莱仙境。光线较弱,映着美人桥倒也蟾光黛影,波光粼粼。下面有多深赞普不交代,谁都不知道,深不见底。不过按五彩鱼的大小比照,淹死人是绰绰有余,这还不算,只怕下面有食人的怪兽。这里连老鼠都欺负人,何况比老鼠大的乖乖?
蜿蜒曲折的桥,走得慢,也就走得久,战战兢兢比伺候老仙人还难。囊日赞普先上岸,其次是陈家声,董百川,李桂,凌乱美。
董百川和李桂刚下桥,待轮到凌乱美的时候,不幸发生了!
“轰隆隆······”的闷声一响,声音不巨大,钟乳石掉下去的时候是沉闷无比,从靠岸三分之一处断裂,刚好是美人的颈项,最薄弱的位置。
——桥断了!
囊日赞普的脸上带着带着打死也不相信的神态,是什么原因造成桥突然断开的呢?大家明明都很小心。
眼看凌乱美随着下塌的桥身缓缓下滑,他的手猛地一把抓住了李桂的如意叉的是手柄。李桂一慌神,始料未及,竟向凌乱美的方向仰倒,他立马再抓住董百川的方天画戟。这一连串的变数都发生得奇快。
董百川已瞧见这是起连环事故,他可以不管凌乱美,但不能不理会形意李桂。形意门在李五爷走后,李桂是大弟子,年轻有为,被推为形意代表,形意独苗不能再受任何损失,没有主心骨,否则形意一门离寿终正寝不会太远了。撕逼只会让武林同道耻笑。
陈家声着冷漠地看着事件的发生,不愠不怒,他只负责赞普的安危。赞普活脱脱地存在,就是他最大的安慰。他能在太极的家族争斗中获胜,脱颖而出,自是有他的过人之处。他还想看看八卦和形意是出丑还是沾光,打定主意,不到最后关头不会理会。
凌乱美死死地逮着李桂,李桂死死地拖着董百川。董百川八字步分开,五趾抓地,八卦门‘八子闹年宵’之落地生根扎桩稳住后退趋势,再慢慢扭转,一厘一毫挣回来,后面两人合在一块儿也是约三四百斤,不轻松啊。
凌乱美脚购着断桥的桩茬,每当董百川向上拉一点,他则有意无意地使劲下坠一些。李桂心里有数,知道他存心捣乱,他想骂娘骂祖宗八十代,可憋着一口气在,不能大声呵斥责骂。董百川憋住一口真气,涨得满脸通红,一寸一寸地向岸上努力。赞普惊慌失措,这种情况他也不知怎办才好,他知道凭自己的武功只有添乱的份儿。
凌乱美来回拉锯折腾好几次,眼看董百川把吃奶的劲使出来才收了心,放弃挣扎,任董百川把两人拉来。李桂上了岸,松开握着董百川的方天画戟,再极不耐烦地用力把凌乱美的手撇开。
囊日赞普的脸色也缓和下来,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凌乱美拍拍双手,轻松道:“差一点就真的与死神见面了,好在有董大侠和李大侠鼎力相助,才从鬼门关逃生回来。这河里要是掉下去,焉有命在?”他双手抱拳忙不迭地道:“感谢感谢!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这话有讽刺的意味,明眼人一看都知道天生桥桥是怎么断掉的,早不断,晚不断,恰恰在凌乱美来的时候就当机立断,是何原由,李桂和董百川心里最有数不过。
他俩联手做了手脚,保持步调一致,同时在桥上最细微和蜂孔最多处做了手脚,一起先行灌注少许功力填满此处孔隙,待凌乱美的重量叠加于这里时,这三股力齐发作,怦然而断是再正常不过。凌乱美一踏上就感觉脚底有异,本来可以用“拈飞花”逃脱,转念一想打算捉弄两人一回。他遂出此下策,不是下策,已经足够高明了,威慑了上九门,展现了他的功夫,不能再施暗算小瞧他。
董李二人的计划落空,好不懊恼,但也没有办法。听到凌乱美毫无责怪的话,而是反讽,讷讷的面子上挂不住,脸上表情甚是难堪。
囊日赞普心里却道:“这小兄弟好武艺,这一出戏演得看着像是令别人救了他,实则是暗地里教训得逞。不显山露水,实比这两人机智多了,如他们上九门如此为之,那也太令我失望了。我以后在必要的时候,想脱身怕是离不开他,必须仰仗他才行!”
他于是走近对凌乱美道:“我们一起走如何,你走前面安全些,方才都为你捏了一把汗,掉到深溪里是有去无回。十年前我到此地,随从的两兄弟不知轻重戏水,就是从此掉下去,尸骨无存,等了几天几夜,巴望着等尸首漂上来,好收个全尸。溪流上下几里地来来回回翻找,影儿都没有一个。”
凌乱美关切地道:“这溪水深不见底,是下溪去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