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别动——
只有一个人不言不动,那个手戴镣铐的黑衣人,宛如木立在悬崖边的树,两颗恍似来自外星一样的眼睛没有光彩,但永远望着前方,倔强地昂着头,看不到表情,猜不透的心事,更不用谈未来。
就是吃饭你都看不到他是怎么吃的,他打出现就没与人一通上桌吃过饭,好像他可以永远不吃不喝不睡,这是陪衬蔡央站着就好。
蔡央每每明知他不会吃,但总是很礼貌地招呼他。黑衣人总是很礼貌地坚决摇头。他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不与人通有无,可以作为个体独立而自尊的活着。
手戴镣铐的年轻人——是谁把冰冷的镣铐与你戴上,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为了什么,何等身份和来历,蔡央没有说,他不主动介绍,就没有人能知道。
苏戏鸿.翁岬.囊日赞普莫不好奇,每次想问都欲言又止,开不了口。开门见山地打探人隐私总是不好。
尸刀翁岬都好奇的人,应该是个奇葩而不错的人物,他就是奇葩。翁岬总是偷偷地观察黑衣人每一个细节,奇怪的是他一点问题都没发现,他确实有些沮丧,殷勤念经的动力都丧失。他自认为是个怪得不能再怪的人,谁知还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你说他自尊心那么强,怎么受得了,还得天天厮守在一起。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这样诡异的人,会做出更加诡异不可思议的事来。连他都有些后怕。
囊日赞普叫仆人把东西摆满富丽堂皇的藏式木桌,有加了蜂蜜的人参果,风干的嫩牛肉,煮熟的青稞酒,还有热气腾腾的酥油茶,藏式酥点......
囊日赞普笑着道:“最近太忙了,忙着接待一拔又一拨的客人,还要忙着准备法会和旺果节,还有各地的僧俗杂务,烦死人!哈哈!”说完爽朗地笑起来,既甘心情愿,也洋溢着自豪,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土地的子民也对他寄予厚望。
酥油的味道贯穿整个房间,不论是酥油茶,人参果,还是青稞酒,里面都有酥油的影子。吐蕃人民怎么离得开酥油,闻不惯的人就是腥臭味,喜欢的人就当做宝。
“没有酥油的日子不叫日子!”吐蕃人这样说,这都是牛儿的功劳。
青稞酒的魅力,只有喝过的人才了解他的浓郁缠绵与多情。
淡黄色的气泡,幻幻灭灭,它爆破的瞬间散发出一种崇高而撩人的骚气,使你情不自禁。
“开始不会喝,现在是离不开的感觉,难不成放了让人上瘾的药?”蔡央的话很有代表性,说出了苏戏鸿的心声。苏戏鸿的酒量不错,喝得很是开怀,他在塞外喝的是马**酒,接受青稞酒的味道更是来得快。
“无奈早就想来看望朋友们,心里挂念着,可总是忙忙忙,脱不开身,才拖到现在。”囊日赞普抱歉似的说道。
“囊日赞普来得太是时候了,远水解了近渴啊。感谢感谢!”苏戏鸿不再矜持地喝,而是狂饮,作好烂醉的打算,以打发沉寂的时光。
蔡央笑道:“赞普亲自来送的东西就是香啊,感激不尽,使我等在异国他乡还能感受到如朋友般的亲情,实在太令人高兴和震撼了!扎西德勒雄!”他为了与吐蕃人民打成一片,主动学习起简单的吐蕃话。
“扎西得嘞,扎西得嘞雄!”苏戏鸿大笑着接口道。
“卡错卡错(谢谢!)”囊日赞普用吐蕃话点头回答,朋友们对盛情款待的礼赞,很能激起他的好感。
翁岬不是喝酒,喝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来自故乡的味道。
闭目,玩味,流长。
黑衣人还是黑衣人,无所顾忌无处不在无有影踪。
2
囊日赞普对着释迦牟尼的唐卡佛像五体投地,磕起长头,以惊人的速度磕完一百零八个。
对于赞普的表现,蔡央把好奇放在心底,把尊敬写在脸上。
他站起身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掸掸身上的灰尘,难得地皱起眉头说道:“索唐唐赤赞普已经提前派莲佛尊者往香旦拉赶来,最近几天就可到,他肯定是要阻止去香旦拉探宝的人。”
蔡央道:“来了才好,还怕他不来嘞,我等着向他请教佛学及武学精义,这辈子是好难得来这么一趟,小蔡对他是尊崇有加,只怕他不认识人啊。”
翁岬冷笑道:“那么冰刀绿度母也是要随行的啰?正好和他较量较量,哼,看究竟是她的‘冰冷似火’”厉害,还是我的‘尸骨如烟’称雄,平时在莲佛面前都跩得跟什么似的,现在见真章的时候到了。”
囊日赞普摆摆手,不赞同翁岬的看法,坐下道:“仁波切此言差矣,我们都是同根所生,还是以和为贵为好,打打杀杀争强好胜,终非万全之策,你说是不是?”
翁岬无奈地解释,合十道:“赞普谅解,情势在哪里摆着,很多时候由不得人,我也不想打。为了《香旦拉堪舆图》,为了莲佛尊者的尊严,这次定是她主动找我打了,必须有一场生死较量才能把问题说清楚摆平。赞普说我还手不还?”
囊日赞普端坐着一时语塞,说:“这这......”只好赶紧用牛肉堵住嘴巴,有些事,有些时候确实不好定论。他一直是位仁慈博爱的人,并以此著称,见不得流血冲突什么的。
“你知道我的心情,在我的地盘,希望一切都能和平解决,不计前嫌,握手言和,才是人间正道,其他的都是歪门邪说。”赞普边吃边说,他吃得很慢,很香,很斯文。
蔡央端着鹰爪酒杯对赞普敬道:“素闻赞普是仁义之人,今日相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你的领地,是百姓之福。小蔡很是钦羡,敬赞普一杯!”
“蔡朋友过奖了,区区小事,我们更应该以博大胸怀去包容,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不是,可我们都太着急,太着急。”赞普带着慈悲的神情说道。
翁岬道:“一切希望如赞普希望的那样,我们能很好地理解彼此的诉求,各行其是,莲佛尊者是大智慧的人,他是不会有多余的说法,会听其自然。还有刀奴黑尔甲,这个愚忠于刀的人,痴妄地相信会得到刀的教诲和神力。你们觉得他和冰刀会放过我么?”
赞普盯着翁岬的眼睛,握住翁岬的手道:“仁波切,我要郑重地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有这么多朋友在,没有任何人能拿你有半点办法。我保证,在****,在八美庄园,你的人身安全,你的尊严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得了!”
蔡央赞许地道:“武父没有看错人,赞普果是值得一交的真朋友,就冲着这点,我们就会誓死跟随听候差遣,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达到预期目的,解除后顾之忧。”
苏戏鸿大声道:“好,誓死跟随!”
翁岬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冰雹,缓缓地道:“该来迟早回来,不来的请也请不来。人生生死本是小事,你看到这一点,其余的都无所谓,无所谓了······”好像他对生命的一切无常虚妄都了解得不行,看透看穿看开,惟剩下一片暴风骤雨的冰雹在眼前。
翁岬地手一伸,刀轻挑,一串苍蝇“唰唰”掉在刀上,翁岬对着苍蝇念着祈祷文,再一挥刀,苍蝇们全部又飞了起来,乖乖地朝窗外飞去。
然后,门后面有柄剑伸了出来,悄无声息刺向蔡央!蔡央背对着门,别动立在他的身后,也背对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