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猫不再叫春。
流浪猫，流浪狗，流浪汉。
雨都，回家的雨，厌倦流浪的雨。
细雨微尘，他们徜徉于街心。不赶路，不散步，不疯了。
——“我们不过是过客，他年如再相见，才是福气缘分。”
凌乱美喃喃自语，不在乎雨水是否湿身。老糊涂亦步亦趋的打伞跟在身后，他看着友人淋雨，自己却在伞下凉快，心里委实不快。伞在他硕大的手下玩具般的报废，他把尸骨一抛，抛出老远，惊起猫的叫声。
微弱昏黄的灯光，屋檐下的流浪汉伸了一个懒腰，迷瞪着眼望着他们，本带发作，看到不好惹，翻了一个身，舒适地再次睡去，进入甜甜梦香，瞬间发出沉沉鼾声。
2
“轱辘轱辘轱辘......”
一辆独轮车刚出摊，做宵夜买卖的夜蹄花摊。
声音在一颗大黄果树前停下，借此躲雨。树浓荫如盖，就是最好的大伞。卖蹄花的老两口颤巍巍地摆弄着小凳，把摊铺开。柴炉上热气腾腾地冒着白气，雪豆翻滚。蹄花开心地冒着白沫，雪白的沫子。干碟子里有干辣椒，花椒，盐巴，葱花作陪，简单的作料。
“蹄花，蹄花，外婆蹄花靓汤......”
大爷有气无力地叫着，殷勤地招呼，候着不多的买主。天朝与吐蕃战事频繁，不时有冲突发生，这是边界要塞，首当其冲，干扰甚大。他可能都不知道他们的买卖还能做多久，还能这样叫多久。只是他们觉得：活着就必须呐喊，活一天就必须出摊一天。这样才对得起堂而皇之的生命，尽管卑微。
只是这样的天气能有食客盈门么？流浪狗闻到香味，摇着尾巴近前来撒欢讨好主人。猫则靠着炉边取暖，她怕冷，特别是这样的天气。
“还没有骨头，没有客人就没有骨头，你乖乖的吧。猫来穷狗来富，贵客应该在路上呢，老婆子准备好没？”?老汉如果发觉猫也来了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凌乱美一拍老糊涂的背，示意可以吃点东西。英雄所见略同，老糊涂莞尔一笑，正中下怀。冷死人的天，这主意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江湖人随时得吃点东西裹腹，抓准一切能填肚子的机会。吴聊子也算不出具体什么时候打起来打起来追起来飞起来，耗费体能不说，打个三天三夜是常事，七天七夜也不是没有，这时候你能说停下来吃顿饭再打吗？
不能！暴露底牌是弥天大忌，比你强一点的就顺势把你一口干掉。
3
糊涂心中快乐，老大夫说，一个人如果还想着吃点东西，那么离他病愈就不远了。他见不得朋友难过。
两人坐下，绿绿的黄果树叶子几乎垂到碗里来，倒真是一块福荫蔽之处。
“外婆蹄花，先来两大碗靓汤！”老糊涂扯着破锣嗓子道，表明他还没饿。
一钵蹄花，一碗浊酒，两个过客。
一边喝蹄花汤，一边喝老酒到底是什么滋味？
康疤没干过，喝的当事人才晓得。
夫唱妇随，老婆婆盛上两大陶碗，老汉儿端过来。蹄花炖得稀烂，入口既化，里面有雪豆，姜片，藕节，味鲜汤浓。
“走！去吃点东西垫底，蹄花正是好东西，晚上易于消化，不压床板。嘿嘿！”
“那你先找个地方消化掉再睡也不迟，我知道能消化的地儿就不下七八家，关键是你的有钢镚儿。”
马上有几个花子会的人围拢过来，吆五喝六，手里提着“仙人板板”，根据职位不同，辈分高低，大小形制各异。
这几人还是赌城“秋菊堂”独板过江的人，头上戴着菊花，纹身也是有菊花。秋菊堂是花子会数一数二的大堂，不管从人数上，还是功夫底子上，组织上都是，是花子会的御林军。
其中一人敲着板道：“给哥几个一人来一碗靓汤，速度快点，我们还有要紧事！”
老汉儿唯唯诺诺地道：“好好好，几位爷稍等，说曹操曹操就到。”??有了生意，他仿佛回到壮年时候，脚劲增加不少。
几人坐定，先把周遭环境打量一番。凌乱美和老糊涂不言不语，低头喝蹄花。他们把显著特征遮了遮，头埋得更低，衣领有意拉高，手有意无意遮住半边脸，醉意熏熏地歪坐着，使人看不清白。
几天来到雅州的武林人颇多，花子会的人定睛把他们好好地看了看，没发觉特别显眼处，不再理会。
花子会中的断眉道：“你们听说没有，陆老先生力邀，原来着力准备大显身手的主儿这次不来了？”
敲板的大嘴巴一惊道：“是么？那这次的侠集大会还有何看头，主角都走了？也太不给老先生面子，不用说都是大人物。”
另一腰扎麻绳的老者道：“哼，看头，有的是看头！不是说吐蕃喇嘛，圣宫三刀之一的尸刀翁岬已经到了吗？他可是带来了好东西啊！”
先前那断眉道：“不消说，上九门的大侠们走了，好多人都会跟着先去打箭炉，候着看戏沾点油水。”
大嘴巴道：“尸刀翁岬很厉害啊，会中兄弟已经有人瞟见了，听他说上九门也不是菜。遗憾的是刀奴也走了，否则他们两兄弟才有好戏看。”
老者小声道：“他带来的好东西关于香旦拉的《极乐卷》不知是真是假，我们小的就盼着能开开眼，他听说明日在大会上有展示，双钩摹印本印了不少梗概，可以大饱眼福了。”
断眉毛汉子道：“干爹让我们在这里候着，先不去打箭炉，不知用意何在？我的意思上九门去，我们也可去，还要比他们先到，抢占先机。他们不是傻逼，没有肉怎会去，就像没有蹄花汤，冷死人的天，你会坐下来喝一杯吗？”
说到喝一杯，几人马上叫老汉儿上了老酒。一人一碗下肚，喝得高兴，聊得爽快，话匣子大开。
大嘴巴道：“干爹是何等样人，聪明绝顶，肯定早已盘算好，不会让小的们吃亏。话说刀奴黑尔甲这会栽在女人手上了，空竹仙女小酒窝把他迷住了，大姨妈要酒窝当媳妇，黑尔甲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侠集大会也不参加，直接奔向打箭炉，怕遭遇大姨妈这个疯婆娘说不清。还有风尘仆也已来到，精彩连绵不断。”
大嘴巴连珠炮，噼里啪啦说一大通。又急又快。
老者道：“有人说干爹为会内找了一个大靠山，不知是哪位？要是有钱的金主弟兄们就得救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呵呵！”
说完拿眼光有意无意地瞟了凌乱美和老糊涂，包括卖蹄花汤的老两口，那是审视的眼光。
几人“呼啦啦”就喝完两碗，嚷着要第三碗，酒也见地，粗人牛饮的范儿。
凌乱美和老糊涂在一旁不言语，慢慢品着靓汤，凝神细听他们的交谈，装作不知道，跟着也叫了一碗。
4
“狗有福了！”老汉儿打着呵欠道。
有贵客就有骨头，有骨头就有欢乐，就有他的份儿。
猫呢？能少得了她的么？
——外婆偷偷在给她喝靓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