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蝉收拾一下房间,反锁上门,揉了揉胸口,发堵发闷。这些错综复杂的家务事,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让她久久难以释怀。对着铜镜整理妆容,疲惫不堪。这张脸真的那么像母亲么?她已记不起娘亲的模样,有时做梦会见到。千万次的梦魇,没有一次重复的模样。到底哪个才是真像呢?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庄周梦蝶的故事,娘亲也会梦见我的么?
“娘!娘!娘!”
夏婵轻唤了三声,没有人呼应。这个字眼她在心中已呼唤何止千万遍,口中却是难喊得出口。陌生而熟悉的笔画,迢迢而温暖的发音。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娘,娘,你在哪里?如听到了为么不应婵儿一声?”没有泪,惟有凄然,泪流进了海子。
她独自倒了杯高昌的葡萄酒压压惊,琥珀色的液体,一入喉咙,苦涩后回甜。?苦的是嘴唇,甜的是肝肠。
“和父亲的关系是彻底崩溃了,他是老糊涂了吧!父女缘分已尽,以后各行其是吧!‘以剑为母’,娘亲说的,我还是得靠我自己的双手。天高海阔,何处不是家呢!”
想起自己在普通人贵为春风赌坊大千金,享尽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出入车马相随,奴婢相扶。哪知自己承受的苦楚。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娘亲舅大,可惜无姥姥,也无舅舅。
一杯接一杯,对镜独饮,自斟自酌,月不见。
夏婵缓缓吟道:“惟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娘,娘......”
她已微醺,缓缓醉矣。
话说这时候的女人才是最美的,喝得恰恰好,如果人真能修成仙,莫过于此时。
2
白天那个怪怪的年轻人引起了她的兴趣,骨子里比她还冷傲的个性,桀骜不驯。他是一匹野马,有几人能骑得上呢?她隐隐约约觉得,他们是同一个世界,同一种群的人。而自己最喜欢的是驯服烈马,危险刺激,呵呵!
----外表的冰壳,只为等一缕阳光的拥抱,便竖起白旗,缴械投降。
不知为什么,想到此人,她的烦恼就不见了,心情也由冰雨转入午后阳光。
----再来一杯,再来一杯,不醉不睡!
一个无奈的笑容浮上脸庞,希望自己没有多想。好好地,美美地睡一觉。竟突然有了一个奇妙的想法:或许就此不再醒来,苦难就能完全能够解脱的吧。但凡你想喝醉,到醉死的时候,偏偏醉不了。
事实是你真不想醒来时,偏偏醒得比任何时候都早。不是被尿憋醒,就是去茅房吐,醒来还头痛不已。世界都与你作对,喝凉水都塞牙缝。
死,谈何容易!
雪没有下,而心里的血何时能停?
3
“知了,知了,知了......”
金黄的黄花梨衣柜里传来蝉鸣声。夏婵想起该给他们喝水了,她醉醺醺地找来铜壶。里面是专门从山上打来的清泉水。她打开衣柜,借着烛光,一对小家伙还没睡觉呢!碧绿的身躯,黑黑的眼睛,精神头非常好。见人来,爬着蝉笼眼睁睁地望着你,山泉通过一根小竹管引流进去。小家伙是久旱逢甘霖,饥渴地喝着。
夏婵望着这对蝉发呆,心中思潮起伏想道:“我们都是蝉,为什么我们的命运都这么坎坷呢?你们被关在笼子里,不能遨游于天地间。没有自由,任人玩弄。而我,比你们还惨,从小没妈,爹也是个废物。一处不知道边际的囚笼关着我。两位朋友,这种感觉可能体会么?”
两位知了居然像是听懂了,“吱吱吱吱”此起彼伏唱和了两声,眼汪汪看着她说道:能读懂她绝望的眼神。
她喜不自胜,对蝉爱不释手,心想自己难道说什么她们都知道么?
于是夏婵清了清喉咙,继续轻声道:“你们还好,有大和尚照顾你们,长相厮守,把你们当心肝宝贝,真是好福气呀。有人与你们相依为命,而我呢?一个人孤零零的没人相伴,夏语是个马虎丫头,什么都不懂,大大咧咧呢。还一天到晚逼逼逼的。你们可愿意留下来与我作伴?听得懂我的话就回我两声吧!”
碧玉金蝉果然听话地回了两声,夏婵大喜过望,心想终是有人听懂了自己的话,既幸运又觉幸福。?她们不是简单的畜生,是有灵性的精灵,通着人性呢。
她诚恳地接着道:“你们要是愿意留下来,无论花再多银子我也愿意。可是大和尚是出家人,银子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起作用。小蝉小蝉告诉我,大和尚喜欢什么呢?如果不说,明天他和那位公子来到,定然是留不住你们的。”说完惆怅起来,想着刚开始相处就不免分别,痴痴地望着它们俩发呆。
“要是你们会孕育小蝉就好了,倾家荡产也要向大和尚求一个来!”
蝉把前脚从蝉笼的缝隙伸出来,挠夏婵的手心,到大腿就卡住了。?这一挠,挠到了夏婵的心里,养酥酥的,而且湿润了。
“明天,明天能慢一点到来么?让我多陪你们一会,今晚就看着你们睡觉啦。”有了蝉的陪伴,她把之前的不愉快忘得差不多了。
4
“嗤嗤!”什么声音?夏婵忙把蝉放进衣柜藏好,举着蜡烛厉声问道:
“谁?”
“小姐是我。”嘿,原来是人,还以为是老鼠。胆子还真大,偷窥还不知耻逃离,眼睁睁地等人来捉赃吗?
一个色迷迷的眼珠在窗纸上张望,窗纸被挖了一个洞。夏婵听出来是涂三虎的声音。
“你胆子真大,不怕我剥了你的皮么?”夏婵沉声道。
“请小姐息怒,容我辩解,三虎是听到屋内有惨叫打斗声才在此逗留的,担心小姐地安危。所以鼓足勇气,以如此猥琐方式查看。”涂三虎有条不紊地道。
夏婵不知道刚才他什么时候来的,偷听了多少。因为情绪激动,所以未曾发觉,不是早把他揪出来了。
“什么都没有,是老鼠的动静。你没发觉赌坊老鼠很多吗?猫不管事了,明天记得让夏伯托人寻几只好猫来。”
“好的!三虎记下了。其实我很怕小姐剥我的皮,吃我的肉,饮我的血,或是剥个衣服什么的也行啊!嘿嘿!”涂三虎口无遮拦,不怀好意,跃跃欲试想进来的模样。
夏婵寻思此人此番有恃无恐,刚才定是听到不少内幕,传到江湖上毕竟不好听。那就息事宁人,且饶他一回吧!
她准备吓他一吓,装作愠怒道:“说些什么废话,还不快走!是想冲进来受死,还是想等我出来一剑穿了你,要不我喊人吧,咏春四丁正好值班呢!”
涂三虎在窗纸上的目光闪动,道:“我是想进来一亲芳泽,只怕小姐不给机会啊!好人好梦,祝小姐梦到我哦!”毕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不敢太放肆,夏婵也不是等闲之辈,说不定偷鸡不成蚀把米,只有怏怏地才离开。
夏婵沮丧想到:“多事之秋多事之秋,老天咱就不能好好地让我过日子呢?”
“美酒怎能浪费,一滴可判死罪!呵呵!”
说完把余下的酒抱坛一饮而尽。
说完踉跄地卧床而眠,只是不知能不能成眠呢。睡不睡得着也只有她自己才知晓。
多少个没有星星的夜晚,一个人难以成眠。
梦都是一个人的。黑夜也是一人独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