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没有翻船，看起来艄公的手艺还很好，很平稳地摆渡。
船不小,能坐十几人。艄公是个中年汉子，光着膀子，乱糟糟的头发，比凌乱美的还乱。赤着脚撑，露水混合汗珠，晶莹剔透，黝黑的脸言说着他掌舵的岁月不短。陡起的八字脚瞪得脸上和腿上的青筋凸起像蚯蚓，竹蒿比人还高；耍得好，到手中就是筷子。到得河中心，露气渐行渐浓，宛如蓬莱仙境，八仙过海乘风破浪，直达彼岸。
船上是艄公的天下，水性都很好。一拨江湖人到得甲板，听艄公招呼，默默地坐着，不得滋事，好多人还是旱鸭子。
凌乱美和魏西袍没蒙面巾，成了众矢之的，两个奇怪人目标显眼，特别是魏西袍不仅显眼像个现世宝，目标还醒目。也许有很多熟人，抑或有结个梁子有个过节的仇家，相互都默不作声。
因为这是鬼市，不是寻衅滋事的地方。当然也有翻脸的，怎么开始怎么结束的没人关心，会很快解决战斗，到底是一对一还是一涌而上，没有谁看清，就比谁的运气好人缘广。输得人会把自己整个搭进去，连骨头都不会剩一块。是不是比狼还凶残？
事后偶尔会有人聊起，挑事的人不知趣不知天高地厚，鬼市怎会轮到你撒野，这是不知公道道义为何物的地界。
艄公竟是会中兄弟，认得汤圆，认得汤圆手中的鸳鸯子母弹，也没交谈比了手势暗语算招呼。
洲上原有三五人家，鬼市兴盛后，农户自觉搬离是非之地。鬼是没有命的，人要命，谁敢与鬼为邻呢。
2
芦苇，沙，鹅卵石。
苇花深处鱼夜游，桔子洲头雁探秋。
艄公竹篙猛地一插，稳稳当当丝毫不差地插进河地淤泥，一抹汗一声响亮的口哨，跟袍爷道别。
后半夜的月亮起来了，芦苇荡里的路在延伸，羊肠小径。路弯弯曲曲，远远的看线条优美，说明走的人多了。其实这本不是该人来的地方。
凌乱美和魏西袍的头脑里满是雾水，一切的一切岂非跟眼前的浓雾有何不同？步履没有目标，眼前交叉的小径哪一条才是通往彼岸？那就随机选一条吧，犹豫没有任何作用，只是浪费时间，还不如立刻行动。
两个蒙面男子，矮矮胖胖蹲在几块大的乱石后面，阴影刚好遮住他们的脸。眼睛闪着野兽一样的光，嘀溜溜转。一块大红绸布，上摆一件兵器，只露出小半截，看不清是什么。上覆一红布，面上石头压一纸曰：
峨眉名器，通晓人意；神兵嗜血，无往不胜。胜三十五平二负一，沽价白银一万两。欢迎洽购，谢绝还价！
“峨眉刺！”
魏西袍道，凭着外漏的一截他已然看出。
凌乱美撩开红布，果然是阴柔凶狠的峨眉剌！锃亮的地方在红布的映衬下泛着红，也不知是不是曾饮过的碧血在炫耀，还是久未擦拭而有红锈！斑斑点点的新生铜绿诉说着她遭人遗弃的寂寞！
矮个汉子蒙着面嗡声嗡气地道：“爷们儿是行家，不会不晓得这个是小一号的峨眉刺吧？”
他主动招呼道，不晓得他是不是捏着喉咙说的。
凌乱美对西南隅兵器不甚了解，反复端详，转念一想：只要小酒窝的空竹不出现就好，又觉怎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难道是不详的预兆？
3
魏西袍定睛细看道：“常规峨眉刺是一尺七寸七分，小一号的是一尺三寸三分，峨眉掌门专属，掺和红铜合炼使其硬度韧度比例更都比普通峨眉刺高出数倍，历代均由西康专为朝廷效力的兵器司名铁匠杨氏家族打造。”
另一额上有疤的汉子慢悠悠地道：“说得好！把我该说想说没能来得及说的都说了！大汉公好眼力，你再仔细瞧瞧，这个是几尺几寸几分的？喜欢是可以少点的，可以拿起来看，难得的好货可遇不可求，只此一件售完喝酒泡妞！嘿嘿！”
他的煽动口气促使魏西袍拿起来把看，果然离开红布亦泛红澄澄地光芒，月光下看来幽幽蓝蓝，凑近柄身结合部，一个小小的汉隶“椿”字。
西袍越看越觉得冷嗖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凝眉道：“这个莫不是椿姑的碧血娥眉刺？怎么会在此出现？”
汉子把峨眉刺接过盖好道：“嗨,袍爷这你问不着了，你是明白人痛快人，一句话就是买或不买好不？”
二人又蹲回地上，不再热情搭理西袍，该讲的就介绍完了，估计觉得二人不是正主。
这里的规矩是不能打听隐私，只有卖和买的关系，要或不要的分别。有钱中意爽快拿走，不合适就另寻别家，磨磨蹭蹭的不招人待见。这是和菜市场的区别，虽然刽子手杀人也选择在菜市口。
魏西袍沉思道：“椿姑已归道山多年，想不到成名兵器流落鬼市！她乃重整峨眉的一代领袖人物，把颓败的庙观重葺，严师高徒不滥收弟子，收徒择徒甚严，门徒一个个都武德并重内外兼修，帮助方圆百里的百姓抵御匪贼，深受人尊敬影响深远，使得峨眉终成名门大派。睹物思人，现已物是人非了！“
4
他又看看自己手中的铁弹子，黯然道：“如果那天我死了，你又会去那里？”
说完和凌乱美对望一眼，充满凄凉箫索之意。是啊，江湖人归属难测！谁又知下一晚是睡床上还是棺材板上？
这种触景生情的情形在魏西袍来说是少有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坑爹，呸！他平时可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大声哈哈的主儿，现在悲悲戚戚哭哭啼啼成和体统？他有点想不通。
是不是受了凌乱美的影响呢？按理说凌乱美也不是这样的人啊，除了话少，忧郁，沉默......其实还有坚毅，隐忍，缜密......还好有一点幽默感！
魏西袍矛盾了，凌乱了......这该如何是好？他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耳巴子，这个贱货！响当当的总瓢把子，可不许这样娘炮!
魏西袍的奇怪表情及神色在凌乱美看来是少见的，还嘀嘀咕咕，干嘛呢？
凌乱美手背在背后笑道：“袍爷怎么了？讲得很好啊，兄弟长见闻了。还没听够，继续继续嘛！”
前面的小径纵横交错，那一条最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