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无星无月。郎中站在屋檐底下,负手望天。
“郎中,你在瞧什么?”有些心虚的石娘端了盆热水,上了台阶,也站在屋檐底下。
“石娘,你可知何时月出?”郎中问道。
“初八初九,月照半夜。”石娘神色松快道:“十五十六,月亮太阳两头露。”
“如今虽说是还不到十五,但是天黑之后,月亮就该出来了。”石娘看了看天色,口中又说道:“此番阴天,没有月亮,但是按照平常的时辰,这月亮也该出来了。”
“是啊,月亮也该出来了。”郎中附和道。
仰头望天的不止郎中与石娘,还有那云郎与安氏。
“如此说来,此番应当是月出之时?”云郎听了安氏的话,似有所悟道。
“郎君说的是,此番若非阴天,这月亮就该挂在树梢上了。”安氏抿嘴笑道。
云郎看着安氏的笑脸,心中一动,待想到郎中的话,他又正色道:“你且去温些黄酒过来。”
灯笼底下的站着的安氏很有几分窈窕的风姿,她扭着腰肢去了,眼看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云郎这才收回目光,继续看天。
院中的一方天,黑漆漆的,似是泼了墨,又似是染坊染出来的布匹,毫无花色,唯有一片黑。
温热的黄酒,在烛光底下,杯口萦绕着一圈儿飘渺的热气。云郎掏出郎中给的瓷瓶,从中倒出一枚黑漆漆的药丸,那药丸就像今夜的天色。
他再不犹豫,一口药丸,一口黄酒,温热的黄酒顺着嗓子暖了肠胃,云郎小心收起了瓷瓶。
戌时三刻。
云郎立在廊下,屋檐底下挂着的灯笼,照的他脸颊发红,他站了一会儿,只觉得身子发热,一股股的热气,顺着小腹,散发到周身。他突然觉得很是烦躁,于是唤了安氏过来奏曲。
着粉荷色衣衫的安氏怀抱琵琶,坐在廊下,手指拨动琴弦,那如泣如诉的琵琶声,就悄然的撩动了这深沉的夜色。
黑漆漆的天色,一盏灯笼,照亮了安氏婉约的脸庞,云郎招了招手,安氏就抱着琵琶,身子一歪,倒在了云郎的怀里头。
夜半三更,屋中点亮了蜡烛,云郎手拿铜镜,怔怔的看着眉心的痦子,那痦子被两个大包挤在中间,似是又变大了一些。
“糟了……”云郎摔了铜镜,口中惊慌失措道:“我命休矣……”
安氏于睡梦之中被云郎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起身披了云郎的袍子在身上,也不系那纽绊,只虚掩了衣襟,露出了一截细白柔弱的脖颈,她虽是样貌普通,但皮肤甚是雪白细腻。
此番她娇娇软软的靠近了云郎,口中带着略微的沙哑,“云郎,你莫不是发梦了?”
“滚开!”云郎一把推开安氏,口中怒道:“都是因为你这贱人!”
头一夜,天色阴沉,谁知到了第二天一早,竟然是个大好的晴天。
碧空如洗,太阳高悬,许是周遭昨夜下了雨,于是这空气很有几分沁人心脾的凉意。
石娘起身的时候,郎中早就出门去了,她穿上衣裳,临出门的时候,瞧见进门的案几上搁着一钱银子。
石娘看着那一钱银子,心里头又心虚了起来。石娘揣着一钱银子,出了厢房。
院中春花正抱着海棠小娘子闲逛,瞧见石娘,春花有些愧疚,还未来得及讲出昨天之事,那后院的小门就又响了起来。
石娘慢腾腾的去开门,打开门的刹那,便瞧见了昨天上门的姑娘,她面色登时沉了下来,“姑娘此番过来做什么?”
“石娘姐姐你这是做什么?”那姑娘声音清脆,上前就拉住了石娘的手,“姐姐莫不是生气了?”
“我且问你,昨天你为何突然不见了。”石娘冷声道。
那小丫头瞪圆了眼睛,口中委委屈屈的说道:“姐姐怎么这么说话?”
“姐姐若是这么说,倒真是冤枉奴家了。”
“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冤枉你了?”石娘甩开那姑娘的手,口中冷冷说道。
“昨天姐姐遇见了熟人,奴家也不想碍事,于是便跟姐姐说了一声,结果姐姐也不理奴家,奴家这才走了。”那姑娘可怜巴巴的说道。
“你简直是胡说八道!”石娘气愤道:“你不是说那人是你的远房亲戚,还特意引了奴婢过去瞧,结果到了地方,你就丢下奴婢跑了,此番你竟然还要强词夺理?”
“姐姐误会了。”那姑娘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当时奴家拉着你,你偏要跟那人说话。奴家给你说话,你又不理,奴家实在没有法子,那巷子口的亲戚总要去解释一番的。”
“那巷子口只有一人,你以为奴婢不知道?”石娘气愤道。
“姐姐当时只瞧见一人,那是因为奴家的亲戚当时就守在巷子口,奴家出了巷子瞧见他,他还责怪奴家为何要欺骗他。”
“奴家当时跟他解释了好一会儿,他方才信了奴家的话。”那姑娘顿了顿,面色有些犹豫,“奴家打发了他之后,又来找姐姐,谁知竟然瞧见姐姐跟那人……搂抱在一处……”
石娘一惊,口中半信半疑道:“你没有骗奴婢?”
“奴家好端端的骗姐姐做什么?”那姑娘正色道:“若是奴家有半句欺瞒姐姐的,就让奴家一辈子嫁不出去,当一辈子的老姑娘。”
石娘愈发半信半疑,于是看向春花,谁知春花正瞪圆了眼睛看着她,面上带着惊诧之色。
石娘醒过神来,急忙解释道:“春花,昨天的情形并非如此,那人是个失心疯的,口中满是胡话,行事间糊涂的紧。”
“奴婢也听闻咱们这街坊间突然多了个疯子,也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来的,镇日里在巷子里闲逛,瞧见个姑娘家的,就要嬉皮笑脸的上前搭讪。”春花会意,于是顺着石娘的话头说道。
石娘充满感激的看了春花一眼,看着那姑娘,又问道:“昨天的事情,就算是过去了。那你今天过来,又是为了哪般?”
那姑娘展颜一笑,脆声脆气的说道:“姐姐昨日没有瞧见那人,他今天又来了。”那姑娘又拉住了石娘的手,“他今日可是专程为了姐姐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