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张氏不紧不慢的出了门,没出巷子口,她就吃完了手帕包着的白糖糕,她抖了抖手帕,把那绣着一弯月牙的帕子放在袖子里头收好了。这才朝着巷子口而去。
兴业坊有无数街坊,无数小巷,但这无数个街坊,无数条小巷当中,又演绎着无数人,普通而又平凡的人生。
屋顶上的穿云,普通而又不普通。普通之处在于,他不过是这兴业坊中无数男人当中的一个,不普通之处,又在于这兴业坊中男人虽多但是天天上房的男人并不多。
而天天上房,又带着只猴子的男人,在兴业坊中那更是属于凤毛麟角,于是穿云就又变得不普通起来。
这一日,对于穿云来说,是极为普通的一日。太阳挂在天上,天空湛蓝。眯着眼睛去瞧,眼皮上的红彤彤,暖融融的。
穿云仰面躺在屋顶上,身旁又躺着一只猴儿,这猴儿名唤悟空,它学着穿云的模样,双手交叠,后脑勺枕在其上,眯着眼睛去看太阳。
春风和煦,若有若无,有时携着花香而来,有时又渐渐远去了,于是那若有若无的花香便也渐渐去了。
悟空似乎与穿云有了某种默契,虽是在房顶上呆着,它倒也不着急,只时不时的“吱”上两声。
后门像是来了人,穿云陡然来了精神,他支起耳朵去听,只听着那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待那人又客套了几句之后,穿云蓦然想起来人正是那喜欢山头风光的媒婆张氏。
且说媒婆张氏进了门,掏出帕子对着张婆子就是一通热络的说辞,“老姐姐一开口,奴家哪里有不来的道理。姐姐今日气色不错,就跟这院落一样,又大气又好看。”
“你这做惯了媒婆,客套话可是张嘴就来。”张婆子笑着引了媒婆张氏进来,两人就坐在井轱辘旁边的树底下。
张婆子早有准备,在那井沿儿边搁着个矮案,案几上头又准备了茶水点心,还有一碟子巴掌大小的古楼子。
媒婆张氏虽说是勉强垫了肚子,但闻到那古楼子香喷喷的味道,还是笑着说道:“姐姐这日子倒是不错,又有茶点又有古楼子,真真跟个富贵人儿一般。”
“哪里是什么富贵人儿,不过是浑浑噩噩活着罢了。”张婆子口中谦虚着,偏伸手去扯绣着暗花的衣摆,这一动作,倒是露出了手腕上带着的明晃晃的金镯子。
媒婆张氏一瞧,果然口中“啧啧”称叹,“姐姐莫不是还怕在奴家面前露富不成?不说旁的,只姐姐手腕上的金镯子只怕也值上好几十两银子。”
“还不是娘子赏赐的,你也知道这金镯子贵重,所以奴家无论如何也不肯收。”张婆子叹了一口气,口中软无奈道:“只是娘子执意赏赐,奴家也不好驳了娘子的面子,所以暂且先帮娘子存放着。”
媒婆张氏口中羡慕道:“姐姐遇到这般的主子还真是姐姐的福气。”
张婆子听到这话,面上更是笑开了花,“奴家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日,先前还怕娘子娇弱,只怕会多事,此番看来倒是奴家多想了,娘子为人温和,郎君也是个好说话的。”
“那郎君在你面前自然是好说话的。”媒婆张氏捂嘴笑道。
“理是这么个理儿,不过也得看人。”张婆子一本正经说着,手腕上的金镯子被透过树叶的阳光照的金光闪闪的。
“不然奴家说姐姐是个有福气的。”媒婆张氏笑道:“不过姐姐此番让奴家过来,却是为了什么事情?”
房顶上的穿云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太阳照在身上,让他不由得泛起困来。他勉强打起精神,只听着张婆子如何接话,好在张婆子很快就接口道:“此番让你上门,自然是为了说媒……”
“说媒?”媒婆张氏打量着张婆子,口中又仔细说道:“姐姐初来乍到的,这又是为了何人说媒?”
“唉……”张婆子重重叹了口气,面上为难道:“奴家来到此处,娘子对奴家甚好,所以奴家就想着好歹为娘子做些事情,一来报答了娘子的恩情,二来也算是为了那穿云……”
穿云听到自己的名字,猛然坐起身来,身旁的悟空似乎也听到了张婆子的话,于是也猛然的坐起身来。
于是一人一猴,坐的端端正正,都支楞着耳朵,听着下头两人说话。
“穿云又是何人?”媒婆张氏好奇问道。
“说起这穿云可就说来话长了……”张婆子拿了古楼子给媒婆张氏,自己也拿起一个慢慢吃了起来,口中慢悠悠的说道:“按说穿云这小伙子长的也算是精神,个子高高的,人长的又瘦,看起来样貌也不错,为人更是仗义热情,奴家也算是见过许多人,但是从未见过这般热心肠的。”
张婆子口中说个不停,听到房顶上的穿云瞪大了眼睛,他心中暗想,“这话倒也不错,只是从张婆子口中说出来,怎么显得这么奇怪?”
他心中奇怪,不由去看悟空,只见着悟空正抓耳挠腮的看着他,也是一副困惑的模样。
穿云索性以不变应万变,继续听了下去,果然那媒婆张氏接口说道:“按说这穿云的自身条件倒也不错,奴家倒也认识几家小娘子。只是不知这穿云可有什么说法?”
“他哪里有什么说法!”张婆子急忙接口道。
“这便好说了,奴家那胡同里头就有个适宜的小娘子。”媒婆张氏缓声说道:“那小娘子莫要生得干干净净,手脚又最是勤快,镇日里在屋子里头做活,便是一刻也闲不住的。”
“姐姐你是不知道,她家那院落里头,每日里都干干净净的,就是院中的青石板,也是要隔上几日都要用井水仔细擦洗一遍。”媒婆张氏说起那姑娘来,就笑得合不拢嘴。
张婆子听得直点头,她正要答应,想到穿云声色俱厉的样子,于是又叹气道:“这姑娘真真不错,不过奴家之前听那穿云说过一次,说是他自来散漫惯了,最是受不得拘束的,还说那衣裳隔上十天半月的洗上一次就罢了。咱们这巷子里头,也有个勤快姑娘,穿云听说之后,反倒说那姑娘是个停不下来的陀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