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蓝调,阿兰一身米黄色绒毛坎肩,配以棕青色丝袜裤,灰白色平底高筒靴,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动人。
“阿兰,你家住哪儿?要不我们送你回去?”宋岩温和地说。
阿兰转身回头,发丝在风中轻轻扬起,“不用了,你们走吧,我家很近,走路5分钟就可以到。”
“那,注意安全,拜拜。”宋岩嘱咐着,就被越涵推着向车边走去,“阿兰,宋大少定会再来找你的!”越涵一时兴起,打趣了起来。
“小心我揍你喔。”宋岩咧嘴反身朝他追打,越涵跑着,无意间发现江晴似有落寞之意,不再起哄,先后与她上了车。
“阿兰,当心路上安全。”宋岩再次喊到。“嗯,你们回去吧。”阿兰应声道。
快过年了,冷风有一阵没一阵袭来,阿兰穿着这件所有衣服里最好的米黄色毛衣裙,在空气中瑟瑟发抖。
从小她一直是个清纯漂亮的女孩,且成绩优秀。爷爷姓袁,本是旧军阀,后来追随一位赵姓国民党军官,却因政治斗争一同被捕,去了台湾,从此杳无音讯。这些都是奶奶从小告诉阿兰的。
奶奶独自一人在昭陵镇安顿下来,等到阿兰的父亲结婚先后生下她和弟弟北北后,爷爷却突然偷偷地回来过一次,那一次他带走了阿兰的爸妈和弟弟,所以,至今只剩下奶奶与自己相依为命。
奶奶一生孤苦,二十多岁便开始守活寡,后来变得嗜赌成性,但阿兰对此也毫无办法。
其实,这回家的路程20分钟才能到,一般人至少有个自行车什么的,可阿兰没有,每当看到年迈的奶奶没心没肺的样子,阿兰连问钱的欲望也没有了,好吧,其实走路也没什么不好。
城南白柳街23号,十一二点了,依旧人声嘈杂,麻将声搓板砖似的不时砰砰作响。
“麻婆子,吃么?”“不吃,这个牌我不想吃。”“你不要我要。”不知怎的,平时这些吵闹声阿兰是听惯了的,但此刻却莫名地烦躁起来,心里闷得发慌,一恶心,竟然吐了,“呃呜,呃呜...”趴在院子的石台上,晕得站不起来。
“老婆子,那不是你家兰兰么?”麻婆子吃牌中随口招呼了一句。“管她呢,那个死丫头,是贱人传下来的种,把我们俩扔在这里就不管了,我才懒得管她呢。”老婆子没好气地边抽烟边摸牌。
“那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着你儿子也是有份的呐。”六婶搭上一句。“得得得,我不管什么儿子媳妇的,她爱怎么怎么着,出牌!”奶奶明显不愿多提。
阿兰的妈妈同样是奶奶不喜欢的,那时候,她妈娘家不怎么的,阿兰又是未婚先孕的孩子,因此奶奶老以为她是看重袁家残存的家势地位生米煮成熟饭,硬塞上门嫁过来的,无奈爸爸对妈情深意重,奶奶对此也毫无办法,只得认了。
但对阿兰一生下来就不怎么样,而且又因为她是女孩,所以更加不大管她。众人听了,也不再说事。
见阿兰进屋,才搭上两句,以示友好,“兰兰,我们家刚子说,你成绩很好嘞,寒假怎么不去补课啊。”说话的是丁婶子。
“没...没有...”阿兰刚才吐过了这会心里舒爽多了。“寒假这么短,还补什么课啊,在家里玩呗。”六婶发表着看法。
“就是,就是,这么短的时间,总该让孩子休息休息。”麻婆子附和着。
阿兰无心听这些,径直进屋去了。
两天后,汉皇集团东竹苑开盘仪式暨新年庆祝活动在九天国际广场举行,天阴阴的,冷风寒冷干燥,还好天气不错,八九点后,突然出了太阳。
冬日的暖阳虽是无力,但令活动现场的人们多少有些欣喜。
江晴负责的一个主题独舞“竹苑秀清”的舞蹈小姐临时出了状况,不能来了,急得江晴如热锅上的蚂蚁,公司刚开始请她时,也就只告诉了她主题,后来寄发过来的跳舞方案,好像也不是很好,但没办法,该人在舞蹈界已有一定名头。
这场活动宋梦淮全权交由宋岩负责举办,并且要求以总经理的身份发表讲话。
江晴无奈,只得赶紧打电话求助副总,“喂,喂,”心急如焚,“副总,我现在负责的这个舞蹈小姐出了点状况,不能来了,怎么办啊?”
“江姐,你怎么搞的,头次让你负责一项工作,就弄成这样啊。”
“副总,先别说我了,你看我们公司应该不是头一次举办这样的活动,如果还有其他文艺公司可以联系,是不是兴许还...还来得及。”江晴讪讪地询问。
“最好是来得及,来不及的话,你就准备走人吧。”宋岩生气地调侃道,“你赶紧去企划部拿资料查询看看,总之,无论如何,必须给我及时补救,不能有误,听见没。”“是是是...”江晴挂了电话赶紧联系企划部。
结果都联系了,要么是没有,要么是不合适,但最后总算有个文艺公司答应派个老师过来,临时到场上选一人进行表演,江晴无法,也只好这样办。
随即差一名集团内部的司机前去接那老师,回广场的路上,老师突然叫停,“怎么了?老师,你不会反悔了吧?”江晴满是惊恐。
文艺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只见她径直下了车。
不久,江晴惊讶地发现,她竟然正在和一对父女模样的人拉扯着,“这位先生,我知道这样很唐突,看你女儿应该是个文艺苗子,而且气质和我们的表演主题非常搭,如果你能准许她参加我们表演的话,我们可以支付高昂的演出费的,请相信我们的诚意。”
那女孩听了正慌乱惊恐中,还好有个中年男人在身边护着,“你...你不会是骗子公司的吧?”“不会吧?老师要选这女孩跳舞?”江晴心里想着,跟了过去。
“哪能呢,”文艺老师说着从包里抽出一张名片,“这是我们公司的名片,就在昭陵市,我们是全省甚至全国都有名气的,走吧。”那父女俩一听这么说了,也就打消了疑虑,“溪儿,那你就去试一次吧。”
那中年男人开的是一辆三轮车,却有几分书生气,文质彬彬的。
“可...可我从来没有参加过商业演出。”那女孩仍旧犹豫胆怯着。“没关系,你能的,我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不会看错人...”说着硬被拉走。
“那...”女孩回过头,“你置办好年货在这等我啊。”“你去吧,我会开车去广场接你的。”就这样,二人拉着那女孩走了。
广场人好多啊,活动现场布置得如此繁华。硕大的红色灯笼挂成两排,飘在空中,下面坠着红色条幅,大多是祝贺之语。
广场中央,花团锦簇,舞台的背景设计也是独具匠心,“昭陵市汉皇集团·东竹苑全生态花园盛大开盘清新绽放”,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已被拖至后台,经由文艺舞蹈老师指导后,练习了十几次,便基本通过考核。
化妆师为她装扮好一切后,临时出去上一趟厕所,刚出门,迎面撞上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正是江晓荻,只见她头上缀以三四朵深红浅粉的玫瑰,娇艳欲滴,身穿粉色茜纱式钟形裙,腰间束以玫瑰色绸带,艳丽而不失高贵,“你不是?”江晓荻满脸疑惑。
“我不是,不是,你认错人了。”宋岩哥不像是请了她来呀,不管了,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还得练舞呢。
林益鹃自从女儿病逝后,精神一直不大好,近日到医院检查说又怀孕了,心情才有所好转。
难得今天和街坊几个老妈子出来逛逛,“九天广场?听说那边今日开盘了,我们过去看看?”同行的胖婶建议着。“汉皇集团的,就是依依以前男朋友宋家的那个?”愣嫂冷不丁询问一句,恰时,方知说漏了嘴。
“娟子,没事啊,我们只管看房,至于谁是卖家,管那么多干嘛?”胖婶忙着打圆场。林益鹃起初不悦,后又想想也是,反正事情早就发生了,于是被拖着半推半就地就去了。
“各位领导、嘉宾,先生们、女士们,以及各媒体的朋友们:大家上午好。今天,代我父亲宋梦淮先生致词,我们汉皇·东竹苑全生态花园盛大开盘仪式现在开始啦!我谨代表汉皇集团全体员工对各位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东竹苑是汉皇第21个楼盘,自汉皇成立以来,受到社会各界人士的支援及广泛关注,在此对大家表示由衷的感谢!一直秉承“汉皇风采绚丽多姿”的“宜人居”理念,着力打造好每一个品牌,东竹苑的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穿插于新绿竹林之间,定会让广大住户心旷神怡,流连忘返!最后,祝福东竹苑开盘仪式取得圆满成功,祝每一位嘉宾玩得愉快尽兴,祝朋友们签购愉快!”台上正是宋岩,身穿灰色平绒西服,配以白色衬衣,最耀眼的是那条亮蓝色与金色相间的条纹式领带,在冬日的暖阳中,庄重清新又略带妖娆之色,与今日的主题很是匹配。
“那不是依依前男友么?”愣嫂三人刚到,见宋岩讲话完毕,又来了一句。
林益鹃定睛一看,还真是,心中纳闷,这么小年纪就出来显摆了,宋家人果然是奇葩。
这样想着,一股恶心劲立即涌了上来,转身就要走,“娟子,娟子,别走啊,”胖婶说着,白了愣嫂一眼,“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继而追上去拉住林益鹃。
“才刚来就要走,岂不白跑一趟么?呆会还要剪彩、抽奖什么的,再看会儿,啊...”经不住胖婶再三劝留,林益鹃也想继续留在这儿,心里盘算着,能不能也趁这个机会,尽可能买到性价比高的房子。
过了很久,“竹苑秀清”主题独舞压轴出场,舞台两旁的红灯笼突然转为透亮闪闪的萤绿色,灯光突然暗下来,音乐响起,竹笛声清扬,或清新柔美,或悦耳欢快。
那舞者自天而降,轻盈飘逸,恍若仙女,淡绿裙纱间点点微翠,清亮秀美,眉如远山,秋波流转,月形小髻饰以淡绿色莲花小环,耳下双垂碧玉小铛,轻巧风流,腰间镶金绿带,柔美修长,绿衣水袖盈盈飞扬翻转,背景里月光温柔,春江绿水,竹影婆娑,真是清纯空灵,不可方物,如有神意。
台下一片欢呼叫好声,议论纷纷。“这位美女是谁呀?以前怎么没见过嘞,真是仙女下凡呀。”
“该不会是宋家姨妹的女儿吧,听说长得也十分不错。”“我知道,我知道,那女孩人品太差,这通身的气质,怎么看着也不像啊。”
人群这边,“哎,娟子,你说那女孩是谁呀?哎哟哟,长得真俊,捧在手心里都要化了哟。”胖婶乱叫着。
“哎哎哎,看看,看看,怎么打量着和你家依依有几分像呢?”愣嫂又埋地雷了。
三人细看,还真是,却十分尴尬,“你去死!”林益鹃终于没好气地走了,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
而工作室这边,宋岩正在对近期业务业绩分析评估,顺便对未来季节做一个宏观预测。
正忙着,花痴女小胖匆匆闯了进来,“副总,那边抽奖认购活动出了差错,原本你是要江晴把关的,没想到她漏了‘抽奖必须垫交一万元无息周转资金’,虽然对公司影响不大,但对将来所有开盘工作都可能造成极大困扰。她现在正哭呢,助理请你过去一趟。”
宋岩一听,心想这事坏了,虽说这次500张抽奖号每人一万,总共才500万,但公司可以利用这些资金周转,除了今日开盘花销外,最起码稳赚100万。
不行,前98名都是0支付抽奖,必须来个“活动抽奖细则更改”,即前100名,0支付抽奖,后250名每人1万元抽奖,最后150名每人2万元抽奖,所以同样可获得500万左右的周转资金,不仅挽回了损失,还创造了新的抽奖规则,而且按目前估计,由于在前面抽到的机率是比较小的,此规则应该更能激发大家的抽奖热情。好,就这么办。
当宋岩冲到工作处时,早已胸有成竹,拿起话筒对各位预购的客户们说:“朋友们,朋友们注意了,先前忘了跟大家说,公司近期推出了新的抽奖规则,递进式抽奖,大家都知道,抽奖是bocai性质的销售方式,既然如此,大家就更应该拿出魄力来赌一把,具体规则是,我们将给予前100名0垫付抽奖,后250名1万元垫付抽奖,最后150名2万元垫付抽奖,大家不要激动,这个规则是非常公平的,先抽奖的机率越小,所以我们特别优惠,越到后面,中奖机会越大,大家说说,2万元,区区2万元就能买上百多万的房子,值不值呀,没有抽到的也根本不用担心,你们的2万元本公司会准时归还,分文不少,你们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所以大家要更有激情些,来呀,继续抽,大家继续抽,汉皇承诺将不定期给广大买房的顾客朋友们更多惊喜!大家继续!!”宋岩说完,台下一阵欢呼叫好声,抽奖得以继续,如火如荼。
宋岩回到休息室,小憩了会儿,一时兴起,想推开窗户透透气,却有好听的音乐传来,知道这会正在进行文艺表演,实在太好听了,宋岩循声望去,远远地舞台上一惊世的淡绿色仙女映入眼帘,那一刻,宋岩心颤不已。
很快舞蹈就结束了,宋岩正想追过去,江晴却迎面端进来一杯咖啡,“副总,副总,今天真是谢谢你帮我扭转错误。”江晴原本打算趁机好好暧昧一番,但宋岩似乎有点不耐烦,“什么事?快说!”
“呐,这咖啡是我亲手调的,喝了它吧。”“呆会儿再喝。”宋岩有点急。
“那不行,必须当着我的面把它喝完。”宋岩没奈何,狼吞虎咽之后,再迅速追到后台,问那老师女孩哪去了,“这个,我也不清楚,她是刚坐车走了。”
宋岩急切地奔出广场,可她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了,宋岩心底涌起莫名的怅惘,那是仙女啊,为什么当初隔那么远呢?为什么就看不清她的脸呢?为什么?这也太折磨人了,我的好奇心怎么这么重?宋岩无奈地蹲在风里,怅然若失,周身充满了无力感,那朦胧美好的一幕却始终未敢忘记。
“副总,副总!”江晴从后面追来。
“你来干什么?真是的,谁叫你刚才拦我的?”宋岩没好气地说了句。
“你是在找那位跳舞的女孩吗?”江晴心怀有愧地问道。
“废话!”“我认识她。”江晴话未落音,“真的?!”宋岩两眼发亮,心中涌起无比的欣喜。
“可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宋岩一听这话,立即由欣喜变为绝望,脸色冷峻下来,“算了吧。”“可是我认识她的脸,下次看到保证能认出来,保证!”见宋岩不高兴,江晴一个劲地说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