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纷飞,冬风催人寒,凉月与白笙站在竹屋前,却是不想不过几月竹屋变化就这样之大,毫无一丝生气,毫无一丝人味,踏进去也是一层薄薄的灰,有些呛人,连空气也是如屋外的冷冽。
凉月心中隐隐不安,现在卫国与黎国已经和好,绿水和醉轩也不必到处躲躲藏藏,怎么反倒不见人影?
见屋里无人,凉月和白笙只能出来,外头冰天雪地,凉月畏寒,裹紧了绒衣,见白笙绕到竹屋周围,哈了哈气暖手,也跟随他的脚步。
“你说,他们会去哪里了?”凉月疑惑道,拿眼睛去斜看白笙,“是不是你又想要骗我,上一次当就够了,第二次我才不会。”
凉月的视线顺着白笙的目光看过去,话音越来越弱,刹那间,原本被冷得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褪去了所有血气,只是一双睁得极大的眼睛写满了惊恐。
一座极为简单的土堆坟安安静静的堆在竹屋的不远处,飘雪将其染成纯洁的白,冷冽的风下寸草不生,很是凄凉。
凉月一步一步朝坟走去,脚步虚浮,还回过头去看白笙,脸上的笑比哭还要难看,“真是的,怎么可以把坟堆在别人家附近呢?”
可说出口的话苍白得自己都不敢相信,脚步一软,身子有些倾倒,白笙稳稳将她搂进自己怀里,一只手遮住她的眼睛,语气有心疼,“我们回去。”
“不要,我要见过绿水再走。”凉月挣脱白笙的怀抱,目光直直看向坟上的用木可出来的碑,碑上一字一字刺得她的眼睛抑制不住往外流淌。
绿水醉轩之墓——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是让凉月身子完全支撑不住的倒下去。
怎么会?她还清晰的记得不久前绿水还在与她谈笑风生,在她面前哭,煮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给她吃,怎么如今就成了一堆枯骨,再也不会回应她的话?
白笙上前将她带起,凉月受不住,抱住白笙嚎啕大哭起来,“绿水怎么会,怎么会?”
白笙极为轻柔的抚着她的背,对她的发泄极有耐心,又轻声细语的安慰她,可凉月明显悲痛异常,怎样哭都停不下来。
许久后,凉月哭也哭过,自觉自己失态,从白笙怀里抬头,泪眼婆娑,抿着唇,不再发出声音,可眼泪还是顺着脸颊划落,滴在衣衫上,晕开一朵水花。
白笙见她情绪得到平复,带她到绿水与醉轩的墓前,手拂去凉月脸上的泪,说道,“这坟,是绿水所为。”
凉月睁大眼睛不解看着白笙,白笙绕过碑走至坟的一侧,停住,脚下有一块四尺左右倒叉在坟旁的木板,凉月再看向另一侧,不出意外也有。
凉月紧抿唇,身子往后退了一步,这,明明就是自葬才会有的东西。
曾经在书上见过,若一个人想要自行了断,又害怕无人安葬,不能入土为安,便有自葬这个办法。
所谓自葬,也就是先挖好坟坑,再取木板,将木板搭在两边,将土堆于木板之上,木板之间留一个足够身子进入坟的缝隙,待入了坟,只需将木板两侧压下,土顷刻就会填满坟墓,将人覆盖其中。
这样的死法极其痛苦,入了坟,盖了土,呼吸不得,就是后悔也求救不得,只能生生闷死于其中,绿水怎么会这样了断自己?她不相信,那样乐观的一个人,怎么可能?
凉月猛的扑到绿水与醉轩的坟上,用手去挖坟上的土,想要看清楚里面躺着的人,颇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意味,仿佛没有亲眼所见,绿水和醉轩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白笙见她动作,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拉起,凉月撞进白笙的怀里,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没有再哭,面色苍白如纸,声音轻得仿若一碰就散,“不是他们,不是。”
嘴上呢喃的,和心里想的,却是相反,知道这竹屋的只有他们四人,再无其他人踏足,现实这样残酷,连一点点希望也不肯给她。
“凉月,不要这样。”白笙将她紧紧抱在自己怀里,声音如暖风拂过,带去几分严寒,“我知道你难过,但凉月,我也不好受,可是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去了解为什么他们要选择这样决绝的方式,而不是不愿接受现实。”
凉月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崩溃而出,紧紧搂着白笙大哭起来,泪将白笙的衣衫染湿,一抹水渍开出来,似花。
雪不知何时停了,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二人皆是紫衣,在雪地中尤为明显,远远望去,似画中景。
许久,凉月终于是意识到再这样哭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从白笙怀里出来,带着哭腔问道,“该怎样才能知道事情的始末?”
时间轴只能看见当时人间所发生的事情,无法看见过去,而绿水与醉轩也已经入土,无法取他们的发与血探究过往,除此之外,凉月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
白笙伸出手去揉揉她的头,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天界玄天之中有一个玄天镜,能重现过去的种种,只是。”
“只是渭忺上仙不一定会答应对吗?”凉月就着白笙的话说下去,吸了吸鼻子,“我可以告诉他所有的事,只要他不是铁石心肠,他就不会不答应。”
白笙无奈的摇摇头,似想起了什么,微微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就是铁石心肠也形容不上他的一分。”
凉月一怔,知道渭忺与白笙和青言关系一直不大好,只是不知道白笙对他的评价是这样,铁石心肠都不足以形容,那该怎样才是他?
“或许,可以让青言协助我们,只是,可能我说的话他不会听罢了。”白笙见天越来越冷,拉起凉月的手,进入竹屋,屋里冷冷清清,白笙手指向燃炭处,炭便烧旺起来,飘起点点星光,屋里渐渐暖和起来。
凉月与白笙坐下,为青言辩解,“青言上仙很敬重你的,首次在我面前提起你,面上皆是佩服,我想,这件事上,虽青言上仙不知道,但必定会为之动容,不会不帮我们的。”
凉月所认得的青言,貌似对天规看得很重,但她清楚得很,有些事,青言即使是违反天规也会去做,比如上一次她与白笙私自下凡进入花以楼的梦境,他就没有阻止。
白笙眉眼有淡淡的暖意,“青言那边就交与你了,只要拖住了渭忺,就有足够的时间开启玄天镜。”
凉月同意的点点头,若有所思,“该怎么做?”
“你只需让他同意我们的行动就是,其他事,交与我吧。”白笙目光似暖阳,照在凉月脸上,拂过淡淡的温柔。
凉月知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她向来相信白笙,也相信他的能力,当务之急,是查清楚绿水和醉轩的死因,其他的,都不想再去想。
人间一月,雪还未停,天界却还是温暖如春,花香阵阵,一身紫裙的凉月踏入青衣殿的门,裙摆飘飘荡荡似天边的紫霞,变化万千。
据青衣殿的魂说,青言自早出门至今还未归,接连几日都是如此,往往到半夜才会回来,凉月找他心切,只能在青言的花苑等候,直至月起,却依旧还是不见青言的身影。
凉月很固执,一定要等到青言回来才肯离开,月上柳梢,凉月终于是迷迷糊糊的趴在花苑的石桌上睡着,月光温柔,洋洋洒洒落在她的面容,素净淡雅。
一袭青衣在回了青衣殿,听闻凉月已经等他一天,连休息都未曾,直奔花苑。
凉月辗转醒来,就见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的青言朝她走来,不过一月不见,他似乎消瘦了,颀长的身姿在月光下拉长,还是一样的温润模样。
凉月突然就红了眼眶,想起身为魂时的十多年,青言对她的悉心照顾,想起曾经的无忧无虑,想起那些欢快时光,一时间,心中升腾起心疼的感觉,密密麻麻似乎一直住在心中,只是如今突然全部宣泄出来。
不顾其他,站起身朝青言跑去,脚步却是离青言面前三步停下了,青言目光极为复杂的看着她,末了,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语气是惯有的责怪一般的亲昵,“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凉月听他这样一句话,头一次没有顶嘴,抑制眸里打滚的泪水,想笑却想不出来,声音如卡在喉咙一样,“青言上仙。”
“真是越活越回去,连说话都这样小声。”青言上前悄悄她的头,带着她到石桌坐下,问道,“等了很久也没闹脾气,性子倒是磨练好了。”
凉月扯开一个笑容,心口的痛意越来越明显,虽不蚀骨,但也磨人,这样的感觉,很熟悉,可是她想不起来,于是说道,“青言上仙却是越来越老了,脸色这样不好。”
她说的是实话,青言的面色有些苍白,就如同白笙每次替她输过精气时一样的脸色,凉月疑惑起来,抿了抿唇,终究没有问。
青言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瞥了凉月一样,笑道,“你倒是敢拿我开心,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次来,可有什么事?”
凉月本不欲这样快就将所求之事告知,但见青言已经提起,虽觉得时候不对,但还是垂眸道,“青言上仙,这次,我真是有事相求。”
抬眸去看青言,似乎发现他眸里闪过一丝受伤,转瞬即逝,凉月眨眼的瞬间青言眸中又是淡淡如水一样的温柔。
有花落下,掉在石桌上,青言修长的指扣住花瓣,放在鼻尖浅浅嗅了嗅,末了,声音似月光轻柔,“好,我帮你。”
凉月的泪猛的落下,砸在石桌上,将石桌颜色加深一分,月光下,青言唇边淡淡的笑意猛然停住,却又轻轻一笑,将凉月搂入怀里,极轻极轻的怀抱,什么都触及不到,他的声音也是如羽拂过,“我又没有欺负你,怎么就哭了呢?”
凉月听过,哭得更加大声,如孩童一般的嚎啕大哭,将心中无名的疼痛化作决堤的泪水,止不住,停不下。
夜静谧,只有凉月的哭声如一块打在湖面的石子,惊起一番涟漪,久久未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