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还是这个石亭,依稀还是这个被岁月流逝了许久的荷塘。只是曾经发生在这里的人和事,此刻又去了哪里呢?荷花残,绿叶落,点点涟漪也已成冰。
望着这残败之景象,邬思道一人默默伫立,风吹拂面,彻骨生寒。风依旧肆无忌惮的吹着,没有人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停止。
“那不是邬先生吗?许久都不曾见面了,我们要不要过去?”不远处两个妙龄少女正在喃喃私语。
年长一点的女子一阵思索,双眼之间隐隐还有泪痕。对于石亭之中的那个男子似是欲言又止,随即便转身想要离开。年纪烧小一点的却一把将她拉住,径直向着石亭走去。
这里还是那么的熟悉,这里还是那么的让人向往,可是这里真的可以回到从前吗?
“邬先生,你还好吗?”
这声音如天籁之音,仿佛能将冰水融化,仿佛可以使得枯木逢春。只是这声音似乎已许久都未曾听到了,而在这个男子的心里却呼唤过无数次。
邬思道慢慢转过身子,不经意间的望着眼前的两人。平静的心在此刻掀起波澜,久藏心底的那一分渴望似乎马上就要爆发。也许这一刻他已等了许久,也许他已不再等待,但也许他等的人正如此刻这般,已经在来的路上。
是什么遮住了双眼,是什么勾起了过往,是什么让他早已冰冷的心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是她吗,还是那朵曾经从未盛开在心田却早已凋落的花儿?
望着眼前的这个女子,邬思道有些不知所措,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上隐隐有一丝血色,面对女子的轻声问候,只是轻轻说道:“我还好,你呢?”
年长的女子两行清泪潸然落下,一双眼睛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男子。在这人世间,有谁会明白她那脆弱的心,又有谁会明白她此刻的苦楚?
“是眼前的这个男子吗,是他吗?”不知道有多少次疑问曾在她的心里相问,可最终还是淹没在了无声处。
邬思道见状,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只见他眉头紧皱,一双瞳孔微微伸缩。过了许久之后,他似是恍然大悟,脸色也恢复到了从前。
他缓缓走到女子的面前,一双眼睛虽有些暗淡,但目光却始终紧紧地看着女子那美丽的面庞。空气此刻似乎已经凝固,两个人的呼吸也能听的到。
许久,许久······
邬思道慢慢伸出右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女子而后的头发,慢慢的说道:“我已明了,你明白了?”
说完之后,迈着沉重的步子,缓步向远处的庭院走去。伴着凛冽的寒风,空自发出一阵凄苦的笑声,经久不绝。
眼前的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温宪格格。一路之上,邬思道不停的在脑海中极力搜寻着,这个时间里有关温宪格格的种种记载。依稀记得,温宪格格在康熙皇帝诸格格中嫁的并不算晚,在康熙出嫁的八个格格中,温宪格格十八岁便受封和硕温宪公主。
相对于那些远飞戈壁、草原的格格而言,温宪格格也算是比较幸运的了。她所下嫁确是满人,而不是蒙古贵族或是其他偏远之地的贵族。多半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众多满族青年中选女婿,就相对容易些,合适的人选也较多。
纵观整个朝堂,除了树大根深的佟家,又有哪个家族更利于整个朝廷的稳固呢?也许温宪格格是可悲的,因为她不能真正选择属于自己的爱情。无情最是帝王家,也许此刻她才真正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又或者她又是幸运的,毕竟她还可以留在京城,离父亲近,离祖母近,离母亲也近。
而她嫁给的正是当时有“佟半朝”之称的佟佳氏家族之后,那个唤作舜安颜的男子,原任銮仪使叶克书之子,佟国维之孙。这些出嫁的八个格格中有六人嫁到蒙古或西藏,路途遥远,一生都在孤苦和落寞中渐渐老去。
虽然温宪公主的命运不是这样,这也许是因为康熙皇帝和仁宪皇太后舍不得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而剩下没有远嫁蒙古的两个格格中的另一个格格悫靖则是嫁给了汉人孙承运。也正是此刻站在温宪格格旁边的那个年纪稍小一点的女子。
为何上天如此捉弄他们,为何她们非要生在帝王之家,为何上天非要安排他们在这波涛汹涌的紫禁城里相遇?
世间万事,孰是孰非,又有谁说的清楚看得明白呢?从未想过要走这条路,平生也只是想做一个寻常人,读读书、写写字,若是还有闲暇,为国为民再做些力所能及之事。邬思道真不知道,此刻自己所选择的所走的这条路是否真合他之初心。
世间万物,无处不道。隐于山林为道,彰于庙堂亦为道。只要其心至纯,不做违心之论,不发妄悖之言,又何必执念立身于何处?只是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情出自愿,事过无悔,此心而已。
蓦然间想起这些,邬思道也只是一阵悠长的叹息。这叹息声似是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和凄苦,伴着他那瘦削的身影渐行渐远。而路的另一端,那个唤作温宪的女子又何尝不是以泪洗面呢?
站在一旁的悫靖一脸的不解,她实在是不明白原本两个十分要好的人为什么一下子变得如此陌生,就像从未谋面一般。只是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男子,还有那悠长而又孤独的背影,她竟有些不忍,或许更多还是那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深依恋。
正月里原本是一个喜庆的月份,可冥冥之中,似是要有不寻常之事会发生在邬思道和温宪两人身上。也许温宪格格早已知道,也许更多的事情,她的额娘也隐约透露给她了。只是悫靖这个玩世不恭的小姑娘,又怎会明白这宫廷之中的争斗呢?
夜不知在什么时候降临,黑色的夜早已将整个世界淹没。火红的灯笼在微弱的光芒之下越发明艳,寒风仍旧肆无忌惮的吹拂着。而那个微小的石亭下,有个女子兀自默默的站立着,一动不动,那眼神哀婉抑郁,似是傻傻的等待那个早已远去的男子回来。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一天是否真的能够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