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气,天高云淡,秋高气爽,本应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只是在此刻,深沉的阴霾早已将收获的心情淹没了。一段不是太遥远的距离,行了十数日这才回到了北京。先前去边塞草原时的欢快,已变成了一阵死寂和落寞。
回京的路上,对于康熙皇帝来说,心海之上必是起伏不定。为了政治上的需要,而不得不废斥皇太子胤礽。但废斥之后,却又很是难过,愤恨、失望、惋惜、怜爱,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一起,一连六日“未尝安寝”,对诸臣谈起此事,“涕泣不已”。
辉煌的城楼下,三阿哥胤祉和八阿哥胤禩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了。龙撵经过城门之时,康熙皇帝并未下车,只是将车帘慢慢掀开,向着跪在地上的两位阿哥及众大臣轻轻挥手道:“都起来吧!朕觉得累了,一切等回宫再说吧!”
说罢,他便将车帘放了下来。跟在龙撵之后的十四阿哥与八阿哥相视一笑,随后便一同向内城走去。倒是三阿哥缓缓站起身子,慢慢走到四阿哥的身旁,淡淡的问道:“四弟,我在京城听闻二哥被废,这事是不是真的啊?”
站在一旁的十三阿哥正想回答,却被四阿哥制止了。他一脸的冷漠,似乎与之前没有任何的改变。三阿哥登时一怔,脸色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四阿哥只是淡淡的说道:“三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我回府之后,自会向你慢慢道来。”
三阿哥转念一想,觉得四阿哥的话也有些道理。微微颔首之后,便不再言语。紧跟着龙撵,向着皇宫的方向走去。十三阿哥望着他有些失落的身影,不禁叹息了一声道:“四哥,三哥这也是好奇罢了!你这又是何苦,白白又得罪了一个人。”
四阿哥仍旧是一脸的冷漠,他轻轻看了一眼十三阿哥之后,淡淡的说道:“三哥,他向来稳重。今日突然询问关于二哥被废之事,我想必是听八弟所说。如今皇阿玛正在气头上,心情更是悲痛。在加上他身体虚弱,我怕告诉三哥之后,又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十三阿哥想想也是,他一向豁达,没过多久,便恢复了先前的那一分洒脱。只有邬思道默然不语,仔细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对于刚才这个三阿哥,恐怕他心中未必没有夺嫡之心。皇太子胤礽一朝被废,登时便招来众阿哥的对太子之位的窥伺之意。因势而判,这位皇太子的前途可想而知。
温宪一直默默地跟在四阿哥的身后,脸色苍白,神情低迷。看样子,似乎昨晚一直没有睡好。对于他们三人的交谈,她好像没有过多的放在心上。偶尔会与邬思道的眼光相交,可随即便将目光调转了其他的方向。
阔别多日之后,再一次回到这京城之地,稍稍放松的那一根神经也突然之间绷紧了起来。走到了内城之后,四阿哥府的李卫早已备好了轿子,连同几个下人兀自在轿边等待着。
李卫向来聪明机敏,一眼瞧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便连忙喊道:“四爷、十三爷,奴才李卫这里候了多时了。”说罢,便招手几个轿夫一同赶了上来。
十三阿哥微微一笑,走上前去道:“就你这个狗崽子机灵!”只见他转身向着身后的四阿哥说道:“四哥,上轿吧!”
四阿哥微微摇头道:“李卫,你把格格送到府里,至于十三爷、邬先生,还有我走着回去。”
李卫微微一愣,一双不是很大的眼睛瞪得老大,似乎对四阿哥的话感到有些好奇。只是四阿哥门规极严,他说的话李卫自然是不敢违逆。随即转身向不远处的温宪格格走去,一脸笑意的说道:“格格,您请上轿!”
温宪轻轻看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声叹息之后,最终还是上了轿子。李卫一声令起,没过一会儿,轿子便渐行渐远,消失在了街角之上。
望着温宪渐渐消失的轿子,不知道为何,邬思道的心中竟不经意间升起一阵莫名的失落感。十三阿哥微微摇头,似是对这一份没有结果的感情感到一阵莫名的叹息。四阿哥却丝毫不为所动,脸色一如往常的冷峻。
依四阿哥的性格,多半是有意支开温宪。邬思道才智非凡,自然明白他的心意。街道上的行人不是很多,想是因为皇驾进京,官府有意为之,也是为了康熙皇帝的安全起见。只有些许商贩还在做着生意,叫卖声淅淅沥沥,买东西的人也是少得可怜。
邬思道、十三阿哥、四阿哥三人缓步而行,起初的时候,冷漠至斯。如此气氛不免有些尴尬,十三阿哥一向洒脱,只见他微微转身,对邬思道笑着说道:“邬先生,此番回京较以往有什么不同吗?有没有觉得比之前清净了许多?”
邬思道微微一怔,随即说道:“皇驾进京,官府自然会对京城街道进行一些部署。再加上又是初秋时节,正所谓“自古逢秋悲寂寥”。只是古人的心境好像与此刻京城的气氛有些不媒而合,至于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恐怕很难预料。”
一语言罢,邬思道不禁向四阿哥看了一眼。但见四阿哥脸色一如往常,只是双眼似是微微眨动了一翻。十三阿哥突然止住了笑容,神情有些严肃的说道:“那依邬先生的意思,未来朝局又会怎样呢?”
“这要看皇上的旨意了,当今圣上乃是古往今来少有的明君。纵然他一时为时局所困,但稍微过些时日,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邬思道脸色黯然,若有所思的说道。
四阿哥突然停下了脚步,轻轻转过身来,青冷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邬思道,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片刻之后,他还是重新站定,向着前方缓缓走去,只是这远去的身影似是比之前显得愈发孤单。
望着前方那个孤寂的背影,十三阿哥不由得又是一阵叹息。神色之间似是那么的无奈,多半他心中也是凄苦难耐。毕竟他从小由四阿哥带大,两人早已如同一人。
邬思道心中一阵感怀,这个未来大清王朝的主宰者,在此刻要背负的东西竟是如此之多。只是在这个人世间,除了眼前这个至亲的兄弟,他还能向谁一吐衷肠呢?就像他心底深藏已久的那个女子,对她那一份绵绵的思念又向谁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