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邬思道从昏迷之中慢慢醒来。只是眼前的这位女子似乎从未离开过他,轻声细语柔情千转般的呵护着他。游园惊梦,醒来之时却是另一番天地。好在王旭阳还算镇定,一番询问之下方知此刻却是江宁邬府。自己也不是原来的王旭阳了,一梦而别转眼之间却成了邬思道。
一番慨叹之余,王旭阳便向这位女子看去。但见她明眸皓齿,眉清目秀,长相却是十分的清秀。或是为了感谢她这几日来对自己的照顾,略显羞涩的王旭阳还是轻声问道:“姑娘又是何人啊,不知道怎么称呼?”
对于邬思道这般的询问,女子顿时感到有些惊讶,眼神之中隐隐含有一种关爱之情。不过,江南女子一向小家碧玉温文尔雅,但见这少女一脸娇羞的说道:“公子难道是脑子摔坏了吗,我是奴婢云霜啊!”
邬思道见她一脸真诚的样子,便知她所说必是无疑。接下来他又详细询问了一些关于邬府的事情,只是最后才明白这一次昏迷的原因。回想起在洪都市图书馆摔下来的那一幕,却在三百年前的清康熙江宁的邬府所重演。
没过一会儿,邬君竹便来到了床前。他见儿子身体虽然有些孱弱,但已无大碍。只需调养几日,估计便会恢复如初了。一可选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简短地说了几句关切的话之后便又匆忙离去了。
尽管邬思道觉得这个父亲有些陌生,但他却感受得到这一位老人身上所饱含的爱子之情。只是在这些话语之中,他也隐隐觉得似乎有些许忧愁萦绕其心。再看云霜的脸上忧容忽现,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又过了几日,邬思道便可以下步行走了。漫步在这清时的江南别院,虽是深秋万物肃杀之时,但是秋高气爽之感也不禁油然而生。只是不知为何这几日门庭之外噪声大作,府衙兵戈之声嘤嘤作响。时而有人大喊天道不公,奸臣当道。
每当听到这些言语之时,邬思道便向府中下人打探发生何事。奇怪的是他们闭口不谈,绝不吐露一个字。望着这院落之中的松柏,邬思道不禁凝神静思。
此时,从邬府的大厅之中传来了一阵吵闹之声。邬思道应声而去,只见大厅之中有数位读书之人正与父亲邬君竹论道。为首的一人见邬思道迎门而入,慌忙之间便将他搀扶到木椅上坐下。
但见邬君竹面色凝重,而这一群读书人又是慷慨激昂。言谈之中,邬思道才得知这些人都是今年秋闱乡试的举子。因主副考官收受贿银,致使许多富有真才实学的举子名落孙山。这有人也为邬思道鸣不平,依着他江宁才子之名,府试乡试连战连捷,中秀才举人都是头名。
不了黄榜一张,“邬思道”三个字居然忝列副榜之末!到此刻邬思道方知其中缘故,愤愤不平之余,他大怒之下仔细打听,才知道主考左必藩、副主考****都是捞钱的手,除了朝中当道大老关照请托的,一律论孝敬取士,名次高下按质论价童叟无欺!
邬思道凭着本事拉硬弓不肯撞木钟钻营,自然名落孙山。由此联想到阳弗市对自己录取公务员的不公,王旭阳也如邬思道一般心高气傲,气急了,不顾身体的孱弱立刻率领这一干人等走出厅外。邬君竹连声喝止,邬思道和众人只是不听。
邬思道一声号召之下,登时便有四百多名落榜举人齐声相合。邬思道等一众举子出于义愤,把考场匾额上的“贡院”两个字涂写成了“卖完”,慷慨激昂之余,邬思道还带领着落榜的举人将财神庙里的财神泥像抬到了夫子庙里,遍城还撒了揭帖,指控左、赵二人贪贿收受,坏国家抢材大典,骂的狗血淋头,把江宁科场搅的是四脚朝天。
一时之间,江宁城内万人空巷,意犹未尽之余,邬思道大笔一挥,将一副对联挥毫写就:“左丘明有眼无珠,不辨黑黄却认家兄;赵子龙一身是胆,但见孔方即是乃父。”写完之后,便率同众人贴到了江宁贡院大门的木柱之上。
江宁知府见势大,为保一方的安稳,便立刻将此事飞报给了两江总督个噶礼。同时也为了以儆效尤,便将邬思道等几人为首的抓进进了江宁府衙之中。江苏巡抚张伯行得知此事之后,觉得此事大有蹊跷,连夜写了一封奏章,派人快马加鞭送到了北京城。
一入牢狱之后,邬思道便受到了府衙狱吏的毒打。若非邬君竹在当地还算有些名望,估计邬思道早就一命呜呼了。想是此事是大清开国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科场舞弊案,康熙再也无法忍耐了,下了一道御旨,令户部尚书张鹏翮、漕运总督赫寿为钦差大臣,务将科场案彻底清。
户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张鹏翮不敢怠慢,接旨的当天下午就与赫寿一起赶赴江南。
第一次会审是在扬州钦差行辕进行的。两江总督噶礼、江苏巡抚张伯行奉旨陪审。副主考官****当堂供认受贿黄金三百两,阅卷官王曰俞、方名也供认徇私舞弊,将在卷中做了暗记的程光奎、吴泌等点了举人。三个考官当堂被革去功名,收监看管,下面只要取出吴泌等行贿者口供,将受贿钱财数额查清,就可结案了。不料在审讯行贿人程光奎、吴泌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程光奎、吴泌被带进大堂,张鹏翮先试了试这两名“举人”的学识,结果吴泌连两句《三字经》都背不顺溜。程光奎默写《百家姓》“赵、钱、孙、李”四个字就写错了三个。
钦差怒问道:“尔等到底行贿多少,才买来这举人功名?”程光奎如实招供:“大人息怒,小人出了黄金十五锭,每锭二十两。”吴泌也跟着供认自己行贿数额与程光相同。
吴泌刚刚招完,江苏巡抚张伯行厉声喝问:“****只收到十五锭金,另外十五锭哪里去了?”程光奎支支吾吾,张伯行又问:“你二人的贿金可是亲手交给赵主考的吗?”吴泌答:“是小人托前任巡抚的家人李幕代送的。”张伯行立即传令速拿李幕到案。
李幕一上堂,张鹏翮劈头就问:“李幕,你代吴泌等人行贿考官,赃银交给谁了?”李幕战战兢兢地回答:“交给赵大人了。”赫寿厉声驳斥:“赵主考只收了十五锭,余下十五锭想是被你私吞了?”李幕慌忙分辩:“小人不敢,小人实在冤枉。”话没说完,总督噶礼暴跳如雷:“分明是李幕私吞贿金,还有什么问的?拉下去大刑伺候!”李幕连呼:“大人饶命。”
张伯行缓缓地说:“只要你讲明真情,本院自会按国法发落你。”李幕磕了一个头说:“还有十五锭,赵主考让我交给了泾县知县陈天立,听说是留给……”张伯行追问:“留给谁了?”“留给总督大人。”全场顿时愕然。
差役们不知所措。张鹏翮站起身来宣布:“李幕诬陷朝廷重臣,罪不容诛,且将他重镣收监,严加看管。本案今日审理到此,退堂!”
大堂上只剩下了四位主审官,张鹏翮说:“今日大审,案情已明,二位大人陪审劳累,歇息去吧!”
张伯行接道:“案情虽已明朗,然尚未究得水落石出……”噶礼也不示弱,喊着要揪李幕的指使人,张鹏翮劝道:“二位大人都是为国效力,不可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噶礼“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当晚,张伯行在后衙心绪十分烦乱。管家张贤走过来狡狯地笑了一下说:“张钦差与噶礼是儿女亲家呀。”张伯行被管家一句话提醒,想到了在今天的大审中张鹏翮开始时态度十分明朗,对受贿考官也是紧追不舍,但当李幕供出噶礼受贿后,他的态度突然变得暧昧起来。看来这个案子是难以查个水落石出了。于是,他连夜又写了一道言辞恳切的奏折,发往京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