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沅沧随着人潮回到厂房，回到工位。她的脑里一片清明，那些细节清清楚楚，没法说谎，可她的意识又浑浑噩噩。
一声肆意的笑撕破了她的灵魂，“郑沅沧！”
她脸上姿势泪水涟涟。
“怎么哭了？我见犹怜啊！”
她默不作声，准备绕过这个女人。
“哭得这么可怜，扮得这么纯洁无暇，只要给何主任看吗？”
她一下子切换到上舞台时那种灵魂抽离式的表演状态。她粗鲁地擦掉泪，板着脸，将自己心里演练过多次的话说出来：“不要胡说。何主任和我只是上下级关系，我们没有暧昧！我能获得优秀职工，也是因为我努力工作。”
“哎呀呀，我又没有说你跟何主任有暧昧。我只是想可怜你，长得那么漂亮，工作也不错，但是你是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郑沅沧的表演状态突然中断，她尴尬，不知所措，红红的双眼里突然凝聚出一种本不属于她的愤怒。
“你生气了？”那个女工明知故问地问她：“是真的啊？你真不能生孩子？”她力求每一个字都清晰无误，让周围靠过来的人都听得分明。
“我能不能生跟你有什么关系？”在她并不丰富的经历里，她从未面对这样的窘况，她不知如何应对。
她知道自己只是在拖延，在模糊问题，在刻意地用愤怒掩盖自责和羞耻。她不能放松，不能放任自己的脆弱被眼前这些人看到哪怕一眼。她想保全这最后的净土。
“你老公背着你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你知道吗？”那女人高兴地抛出另一道难题。
“我真的好可怜你啊！自己不能生孩子，老公还出轨。啊，也不能怪他，谁叫你不能生呢？”
郑沅沧愤怒，愤怒到失常了，她心里竟然觉得这女人说的对，这两件事是互为因果的。
何主任听到动静，从办公室里出来，就看到这两个女人在层层包围下对峙，一个洋洋得意，一个愤怒又脆弱。
他挤到中间，正好听到那女工的最后一句话。
他立刻上前去训斥，“说什么说，不想放假就去工作，围在这里干什么！都散了吧散了吧。”
人群还是密不透风，一些人脚上挪动几步，只是换个位置凑热闹而已。
何主任生气了，开始威胁不走就扣分，这下终于有些人不敢冒风险，离开了。
那女人见此，居然质问何主任：“何主任，你是不是喜欢郑沅沧？给她开后门，让她获奖？”
“你说什么鬼话！郑沅沧的工作大家清楚，每回评分都有记录，你们自己也都看过。你怎么乱说话！”周围有些人附和何主任。
“你喜欢她才这样维护她！”可这女人一出口，挑动了某些人的神经，有些人本来就嫉恨在心，见自己没获奖，下一年不能评职称，工资提不了，就也开始帮腔起哄。
何主任提高声音解释，工人们不听他的，被这几个人一挑拨，心里没火的也开始瞎闹。
人群越聚越多，一些领导听到消息带着保安赶过来，其中一人站上椅子。
“大家安静！听我说一说！厂里会成立特别小组调查此事，我们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下午放假，请大家回家休息，不要再挤过来了。”
郑沅沧不知事情会闹到这个程度，心里吃惊，她对那女人说：“你为什么要把事情搞这么大？这下你高兴了！”
这女人只顾一时出气，没想到最后惊动了领导，心里也有点发虚，但见郑沅沧这样指责，嘴上还不服输，“什么我搞的！明明都是因为你！”
那领导把他们三个带进一间会议室，又叫人把郑沅沧的老公和那个女人一起喊过来。
“谁先说说怎么回事？”
何主任先答话：“我先说。今天刚给女工郑沅沧颁完优秀职工，回到厂房里没一会儿，我就听到办公室外面很吵，我走出去一看，小余在跟郑沅沧说话。小余说我喜欢郑沅沧，才给她颁奖。我绝不承认！第一，郑沅沧的工作成绩有目共睹，每次评分都得第一，都记录在案。第二，小余的行为明显是嫉妒，造谣生事，我要求组织查处。我本人愿意配合一切调查。”
小余急急忙忙道：“我没有造谣，我顶多是传谣。领导我只是开开玩笑，你千万不要当真啊。”
领导转向至今唯一还沉默着的郑沅沧：“你有什么话要说？”
“我没什么可说，只是莫名其妙被她中伤，如果要调查，我也愿意配合一切的。”
门打开，四个人朝门口看去，郑沅沧的丈夫同一个漂亮女人进来。
他们俩一脸不知情，郑沅沧的老公看向郑沅沧，而她只是低头，看不清表情。
“你们俩到了。我简单说一下情况，有人揭发你们俩搞婚外情。是不是，小余？”
小余见到他们俩就来劲儿了：“不是我揭发的，我也只是听别人说。”
“你当着那么多人说他们两个搞婚外情，还不是你揭发的？说说你从别人那里听到的。”
小余就不情不愿地当着大家面说了一遍，末了还要强调一句“都是别人告诉我的。”
领导转向二人“是不是？”
这两个人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情况。
郑沅沧突然开口：“领导，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们自己处理，不敢劳您费心。”
何主任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这么傻！”
领导说：“如果事情属实，那就不只是你们夫妻俩的私事，厂里要惩罚他们两个。”
小余乐得在旁边看好戏。
“领导，真的不用。我们自己先商量着来。”
“我提醒你，假如他们真的有婚外情，不管有没有离婚有没有起诉，厂里都要处置他们的。”
郑沅沧点点头。
领导叫人把郑沅沧夫妻、小余、那个女人分别关到不同的房间里盘问，自己留下问何主任，又叫了个人来做记录。
一个本来异常美好的半天假期就此在纷争中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