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洁,将陈府**中的枝叶映得影影绰绰,而晚风微拂间却似鬼魅乱舞一般惹人心烦意乱。好在凌枫华自小恪守清规,早已养就一副清心寡欲的性子,是以即便如今所有事情急变而愈发扑朔迷离起来,心中犹能如鉴。
凌枫华见陈少爷已入了二夫人的房间,**中再无人响,沉吟片刻,便纵身离开了陈府。在空旷的青石板街上一面缓步行着,一面忖道:“师父将师弟托付于我……只是让我来青石镇寻百草生替师弟救治,却不曾告知陈府之事……师父何以不将此间事挑明了说……陈府的老爷似是有意要我与师弟留下。可我们素昧平生,何以他对陈少爷将我们放走心怀芥蒂?他要我们留下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念至此处,似是想起了什么,喃喃道:“难道说——”
话音甫落,便见前方行来两名身着暗黄道袍之人,那两名中年道士见了凌枫华先是一怔,继而探问道:“道友……莫不成是三清观门人?”凌枫华闻声,不由一怔,继而抱拳道:“正是……未知二位前辈洞府何处?”两名中年道士对视一眼后,其间一名道士上前说道:“八索门宁虚子。”另一名犹疑了片刻,也道:“宁成子。”
宁虚子打量了凌枫华片刻,冲宁成子点了点头,继而说道:“近二十年不见三清观门人出山,便是我们八索门前去拜谒三清观也是以种种理由推却,不知是否这些年来发生了什么大事?何以又忽的放了小友下山来?”
凌枫华沉吟片刻,道:“我于三清观中不过修习十余年,入山之时便不见三清观与别处有所往来……说来奇怪,三清观虽有经楼,但师父却从来不曾让我们入内查看典籍。是以这么些年来,我对三清观曾与何门何派有所往来却是半点不知。”
宁成子闻声,眉头微锁,继而说道:“原来如此……那小友此番却又为何破例下山?”凌枫华虽是对二人持有戒心,却还是老实答道:“受师父嘱托,携师弟往青石镇来治病。”宁虚子蹙了蹙眉,说道:“来青石镇治病?不曾听闻青石镇有什么了不得的好大夫啊……”
凌枫华自然不会将自己所探查之事与宁虚子宁成子说,只是说道:“既是师父嘱托,我自然只有遵从的份儿。”宁成子狐疑地打量了凌枫华片刻,继而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道:“小友既入道未久,怕是也不知如今各道门以何为长。我八索门以易术见长,于岐黄也只是懂些皮毛,这瓶参丹虽说算不上什么好东西,服食了却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凌枫华接过瓷瓶,抱拳谢道:“多谢二位道长。”宁成子闻声,微微一笑,继而说道:“小友客气了,原本八索门与三清观便是同气连枝,何况我们不过略尽绵力。以八索门所知岐黄之术……想来也是治不得令师弟的顽疾,如此,唯有望得小友早日寻见青石镇神医,以除沉疴。”
凌枫华点了点头,道:“多谢……”说着,顿了一顿,又道:“不知二位道长行色匆匆,却是要往何处而去?”宁虚子闻声,似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道:“糟了,得见三清观门人一时太过忘形,却将正事耽搁了。”宁成子点了点头,继而冲凌枫华说道:“敝派前些日子卜筮之时,卜至此间近日将有祸乱,是以遣我师兄弟二人探查缘由。蓍草显示其变在死门……想是凶险之极,我师兄弟二人便是要往那处去探明原因。”
凌枫华闻声,剑眉微蹙,道:“青石镇近日有变?”宁虚子似是颇为忧心,蹙眉沉吟道:“无妨……好歹已经将方位局限于此,不至于出现太大的变数,我们师兄弟二人想是还能应付的过来。”凌枫华闻声,点了点头,抱拳道:“那……二位道长请自便,晚辈亦有要事在身,少陪了。”见宁虚子宁成子二人点了点头,还了一礼便即离开了。
青石镇郊外。
凌枫华行至茶棚前,见茶棚主人犹未闭馆,不由心下慰藉,当下入了内,行至老板身前。那老板已然在收拾东西整理铺子,见凌枫华走了进来,不由说道:“哟,对不住啊,这位道爷,小馆今儿打烊了,所有茶水都给咱们收起来了,还请您明儿个再来成不成?”
凌枫华摆了摆手,道:“老板,我不是来喝茶的,只是想向您打听点事儿。”那老板闻声,笑道:“好说好说,只要是这青石镇内外的事,怎么着我都知道得比别人清楚,道爷有什么想问的便问了吧。”
凌枫华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几枚铜板,放在柜台上,道:“身上银钱不多,还望老板不要嫌弃。”说着,正欲询问,却见老板将柜台上的铜板放回凌枫华手中,又听他说道:“道爷您客气了,今日里您的风采可是让大伙儿都长了见识。对一个陌生之人都能拔刀相助,这才是男儿本色。以后您要在我这儿打听什么事儿,知会一声便成。像您这般的侠义风范,我哪能要您的银钱呢是不是?”
凌枫华闻声,默然将铜板收回怀中,继而点头说道:“多谢……老板可知……梅二先生宅邸何处?”那老板闻声,微微一怔,继而面做难色,道:“道爷……您这可真是问倒我了。梅二先生虽是青石镇鼎鼎有名的角儿,但据我所知,梅二先生并非在青石镇中居住——从未有人见过梅二先生的宅邸……其实啊,梅二先生在青石镇上的名头,自然有他唱戏的本事在,可还有一半儿,便是他莫测的行踪了。他虽是常来咱们小茶棚照顾咱们的生意,但除却唱戏的日子,便极少在青石镇中出现了。”
凌枫华沉吟道:“你们……唤他梅二先生,可是他家中还有兄长在?”那老板微笑道:“这个……我便不知了,这梅二先生的名头便是从他们戏班子中传出来的,从未有人询起过这个名头的由来。大家觉得叫梅二先生比叫梅老板、梅子隽顺口,也便这么叫开了。镇子里的小姑娘小媳妇儿的,几乎都爱看梅二先生的戏,也有好些公子哥儿,像咱们青石镇权势最大的陈家的少爷和百里家的少爷,也爱听几曲。”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总说人的名头权势一大,便容易有些架子。可梅二先生偏生不是,常常来照顾咱们小铺子的生意不说,过往的人有些什么不适他大多一眼能瞧出来,还知道要给他们上些什么茶为好。有些人见给他们上的不是自己点的茶水,初时还有些不豫,可喝了之后身子舒坦了,也就对梅二先生暗自佩服起来了。”
凌枫华点了点头,道:“梅二先生若不在青石镇中住……会往何处去呢?”老板有些为难地轻叹一声,道:“这个,别说道爷您了,便是咱们也都想知道得很。我好些时候想去梅二先生府上拜会,给他送些东西去。那些镇里的戏迷们,也总是想多和梅二先生说几句话。”
凌枫华情知店老板没有什么隐瞒,不由轻叹一声,道:“多谢……”说着,却见茶棚老板忽而指着自己身后惊声道:“梅、梅二先生?!”
凌枫华一惊,猛然转身,果见梅子隽正表情莫测地兀立茶棚之外。梅子隽见凌枫华转过身来,便缓缓行近,一面说道:“不知凌道长辛苦寻觅,所为何事?”凌枫华闻声,又谢了老板一声便疾步行至梅子隽身侧,与梅子隽离开茶棚后,道:“你跟踪我?!”
梅子隽微微一笑,道:“何必说的这般不堪入耳?不过知道道长虽是清修多年,碰上这么些稀奇古怪的事,总有些放不下心,是以我才琢磨着,什么时候道长按捺不住来寻我了,咱们也便是时候好好交换一下各自所知的情报了。”凌枫华沉吟片刻,道:“若我不答应呢?”梅子隽微微一笑,道:“道长分明知道我的条件,也分明知道你不答应的后果,何以还要一再赘述?岂不可笑了?”
只听“叮”的一声,长剑出鞘,凌枫华将长剑架在梅子隽脖颈之上,沉声道:“说。”梅子隽却是面不改色,道:“凌道长,如此行止不会觉得无耻么?”说着,顿了一顿,毫无惧色地将手中的折扇推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微笑道:“我死,至多也不过贱命一条,谁都没有所谓。可污了道长这柄宝剑,又堕了道长多年的清修毁了道长清明,如此也是无碍?”
凌枫华本便没有打算伤梅子隽分毫,只是意欲恫吓,而见梅子隽全然不理会自己所设的套,不由轻叹一声,将长剑收回剑鞘,默然不语。梅子隽微微一笑,展开折扇轻轻摇动,道:“凌道长……意下如何?”凌枫华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好,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