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阿燃正式下令改革中央官制,以三省六部替代三公九卿。
令初达,朝堂剧震。
最初朝中反对之声四起,但待过了几日,群臣回过味儿来,支持者反而渐渐呈现压倒之势。
然而,革故鼎新又岂是像说说那般容易?
好在阿燃决心甚笃,改革起来大刀阔斧,又幸得股肱之臣忠心辅佐,故而一个月下来,成效显著。
此变革一出,举国臣民方才惊觉,原来他们的皇帝陛下并非传言中的昏庸荒唐,而是有治世之才的明君。
于是乎,多年来生活在国破阴影下的臣民像是重见曙光,只觉暖心不已。
这,便是后来被载入史册的昱奕新政。
为变革立下大功的臣子确是不少,但若是偏要选出一位,那就要数前御史大夫风无澜了。
风家祖孙三代皆是燕氏皇族近臣,风无澜是第二代。
其实风无澜本不姓风,风姓是我的祖父,也就是敬宗皇帝赏赐给风无澜父亲的姓氏。
风家人一个个都是耿直木讷的性子,从不在朝中结党,是妥妥的皇帝心腹,故而深得信任。
难怪当年父皇会将风无澜的两个儿子派至东宫侍奉我。
风家的这两个儿子,大的重武轻文,小的重文却亦善武。
大儿子就是当年我东宫的侍卫,被我自记事起就一口一个“木头”唤着。若不是其父在改革中立功,我甚至都快忘了木头的大名叫做风住雨。
而现如今住雨已成了禁军统领。
至于风家的小儿子,他当真可算得上是文武全才。
小时候他是我的伴读,因为朝夕相处故而熟识得很。因他名唤流云,我常唤他阿云……
儿时的过往一旦回忆起来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滔滔不绝。
至于我为何会回忆起小时候的事,那只能是因为我太无聊了,因为我整整一个月都没敢踏出我这宫殿的门槛。
如今的皇宫之中除了青黛之外,上至后宫嫔妃,下至宫女太监没有一个是过去宫中的老人,故而不可能有人会认出我就是当年的那个太子,所以我并不是因为顾忌身份暴露才不出门的,而是为了躲人。
确切的说是躲一群人,一群女人!
每每想到她们我都只觉得浑身难受,她们便是阿燃的后宫。
自从那天我离开他的寝殿,便有三三两两的华服美人儿光顾我这里。个个都或明或暗地用看情敌的眼神看我。
因为阿燃提前有过交代,所以我不便向她们澄清当晚我和阿燃并没有什么。
想到这我就生气。开玩笑!我们是兄妹,能有什么?!
可怎奈这一个个深居后宫、整日无所事事的职业醋坛子并不知情。
她们就像是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隔三差五的就往我这里跑,明面上“妹妹,妹妹”地叫得欢畅,背地里不是想拉拢我,就是想与我一较高下。
时间久了,整个皇宫的人都以为我是阿燃金屋藏的“娇”。
我虽无名分,可宫中之人一个个地都对我另眼相看,令我头疼得很。
起初我还觉得有趣,耐心应付着我的那些嫂嫂们,可是后来只觉得吃不消。
毕竟她们一个个说起话来都是明褒暗贬,含沙射影,对付起来着实心累。于是我索性就闭门不见,躲着她们。
经过这么一番,我忽然有些了悟:
难怪阿燃从没理过她们,看来媳妇多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阿燃整整忙了一个月才想起我这个妹妹。
听闻我被他的那些嫔妃烦扰,他竟是很没品地笑得前仰后合。
不过他也还算是宠我,向后宫下了两道旨:
一道严格限制嫔妃出寝宫的时间和活动范围,而另一道则是言明任何人都不可为难浣月宫的主子,这当然就我。
有了他这两道旨意,我岂不是能在这宫中横着走了!?
我忍着笑,故作担忧地道:
“你这么宠我,不怕把我宠坏了吗?就不担心我会骑到你头上去?”
打小儿我和阿燃说话就是这般无遮无拦,他听了自也没恼,只是慢条斯理地摇着手中折扇,冷笑道:
“小时候你骑到我头上的时候还少了?”
我一呆,却心想他说的可还真对,不过不是骑在他脑袋上,而是坐在他肩膀上,被他驮着在东宫到处跑……
“我总算是忙过这一阵了。”
阿燃没发现我的失神,只略带喟叹的道,忽而又似是想起什么,戏谑看向我。
“我早说将位子还你,你不要,现在看到新政成效喜人,我抢了你的功,为世人称颂,你可后悔?”
我连连摇头。
“我才不要那个位子。
再说,我提的只不过是个想法,真正难的是实施,你不算抢功,更何况我早就说了要忙你,怎会计较这些?”
他唰地收了扇子,敲了一下我的发顶。
“你就算是后悔,也晚了。这位子,我现在不打算给你了!”
他故意做出讨人厌的表情。
我摸了摸被他敲过的地方,不以为然地哼了哼。
他忽然站起来。
“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啊?谁啊?”
“去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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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看到眼前这个身着男装却与我长相一般无二的女子,我整个人都傻住了。
半晌我才想起阿燃早先同我说过,之前曾有一假扮男装的女子被误认成我,而被带回了宫中。
阿燃将计就计将之留下,意图转移朝廷内外那些企图对我下手之人的注意力。
据那女子所言,她名叫铃儿,与阿燃同岁。
五年前,她的爹娘逼她嫁给一个傻子,她不愿,便换了男装出逃。
可她一介弱女子没逃出多远就被人抢了钱袋子,走投无路之时遇上了阿燃的人。
当年阿燃派出寻我的人,多少与我有过一面之缘,见了铃儿惊喜万分,未做过多询问便将之带回京都。
用铃儿的话说,她当时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又觉得阿燃手下不像是坏人,就报了一丝希望,顺从地被带了回来。
我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她虽长我三岁,但丛外貌上丝毫看不出。
她的个子比我略矮,但若是不说话不动,却当真是与我极像。
不过她说起话来总是低低地垂着睫,不敢看人,给人楚楚可怜之感,可我却能从她的话里听出些许倔强。
从铃儿那里出来,我的心情有些复杂。
我犹豫着唤了一声阿燃。
他会意,将随行的宫人支了开去。
“阿燃,我们这么对铃儿,是不是不太对?”
他闻言挑眉,示意我说下去。
“我们这么做无疑是将她变成了众矢之的,这对她不公平。而且她现在毫无自由可言……”
说着说着我便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那个时候我是有多渴望自由?……
“你说的不错,只是她已在宫中生活了这么久,贸然放她回民间,若是引起了有心之人的注意,反倒是害了她。”
他低下头看我。
“你放心,我不会就这么一直关着她的,更不会让你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身份。
你再等等,终有一日,我会解决这件事。”
听他这么一说,我忽然就明白了。
他说的那一天应是我们彻底夺回江山的日子。
待到那日,燕氏定当打压各方势力,重振往日之威仪,乃至更甚。
彼时,就再也不会有人敢打燕氏的主意,我也终能以燕昭然的身份,以女子的身份站在阿燃身边。
我郑重点头。
“会有那一天的!那一天不会太远的!”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那一天还没到来,铃儿却是注定脱离不了燕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