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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明空,弘治暗争一二八(1 / 1)

媚娘并未回答明和的疑问——事实上她也无心回答了。

白马寺已至。

驾至寺前,便即宣落。

媚娘深吸一口气,起身,缓缓步出凤辇。

当她怀抱玉圭,走出凤辇的刹那间,整个白马寺前一片肃静。

含珠金凤双钗,眉间金花钿,朱红凤羽罗广袖绣金,华彩卓然,灿可映日辉,夺月耀。

内着水青绣金牡丹长裙,动静之间,如若洒下了遍地金星。

每一个人都不敢出声。

媚娘抬眼,看一看面前匾额之上的白马寺三字,便只淡然一笑,伸手扶住了旁边怀抱翠玉拂尘的明和之臂,稳且慢地一步步走入寺中。

……

同一时刻。

李治亦一身绣金龙纹广袖,衣袂飘飘,随着德安一步步走向一处小殿之中。

很快,主仆二人入了殿,德安待李治入殿之后,看看四下无人,便向着守在殿门外的两个侍监看了一眼。

那两侍却正是许久不曾露过脸的明安与静安。三人颌首互示意之后,门便立时轻轻阖上。

德安阖了门,转头看时,李治正负了手立在殿中,四下环顾着,直到他上前行了一礼,才转身,在他引导之下坐在一边铺设停当的一张桌几之旁的圈椅里,点点头,默默看着德安替自己斟了茶水之后,自取而饮。

这般枯坐,总得有半个时辰多,这才听得一阵门开门启之声,隔着墙壁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

原来隔壁也是一间小房。

德安闻言,却只看了眼自顾自饮茶品点的李治,便再也不动声色,抱着白玉拂尘,自侍立于一侧。

也没有等得许久,一道清亮的男声便响了起来,口吻极是温和谦厚,用字着词更是显然几经斟酌:

“都六宫内侍少监明和拜见元舅公。”

停了一停,又听得道:

“元舅公来得早,只奈何皇后娘娘此时仍为俗礼所困,一时过不来……只恐怕还得劳元舅公稍等。”

“无妨。娘娘身为皇后,母仪天下,受万民所朝本属份内应当之事。老夫自当恭候。”

这响起的,却正是当朝太尉,皇帝之舅,赵国公长孙无忌的声音,苍老而沉稳。

接着,便是一阵谢礼谦词,然后门声复起——

看样子,是阖了起来。

李治主修却依旧一个稳坐椅上,一个安立一侧,似乎只是在平静地等待着。

他们并未等太久。

很快,门启之声再度响起,又复阖门。跟着一道温软轻柔的女声,叫正将茶水送入口中的李治眉头一挑,眸中精光立现:

“劳元舅公久等,本宫实在心中不安,还请元舅公受本宫素茶一杯,以示歉礼。”

“娘娘言重……老臣身为臣下,自有臣下应守之礼。”长孙无忌淡然道。

李治放下手中喝了半晌也不见少得许久的茶碗,将身子只懒懒倚入圈椅背中,半阖双目,只手支首,似在养神调息。

try{mad1('gad2');}catch(ex){}好一会儿,才又听得隔壁又传轻语:

“谢娘娘恩赐……只是不知娘娘此番召见老臣,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

又是一声轻笑,媚娘的语调却变了,变得有些冷:

“元舅公真的不知道?”

沉默,良久的沉默。接着响起的,是媚娘似乎还含着些淡淡笑意的声音:

“元舅公果然好计谋……只便借一个禇遂良,便可将媚娘钉死在了这祸国妖女的名儿上……不是么?此等良策,元舅公怎么就这般快忘记了呢?”

依旧一片沉寂。

李治缓缓睁开眼,目光中浮出些许赞可之意,德安却是表情空洞,恍若无闻,无视一般。

又是一阵沉寂。

媚娘的声音再度响起:

“怎么,本宫这些话儿,可有说得不对的地方?难道本宫不正着着儿地被元舅公与禇大人二位,给硬生生锁入彀中了么?”

停了停,她的语声微急,更有些尖锐之感:

“您一早便料知,以禇遂良大人这些年那般糊涂行径,或早或晚,都注定难在锐意求变的治郎手中,抑或是更加不能容他如此倚功傲上的其他人手上活得长命……所以您在百劝不成之下,早早儿便与禇大人做了谋定,也是一个赌约……”

又停了停,又是一声冷笑:

“您与他赌,若有朝一日他所作所为,注定不能为治郎,甚至是下一任的帝主,如今的太子所受时,那么他便要按照您的计谋,一定要把自己往杀身成仁这一步上求去……而且还一定要设了法子,将他的死,与本宫多少牵扯上一些。

如此一来,名满天下的禇遂良一死,那这血淋淋的一笔陷杀忠臣明相的罪名,便必然会抹在曾被他与韩来二人极力反对过的本宫头上……

再加之这些年,关陇一系也好,氏族一派也罢,明里暗里,不遗余力地抹黑本宫……

这祸国妖后之名,却是坐实在了本宫头上,再也逃不得脱……是么?”

德安闻言,终究面色大变,看向李治。

李治表情淡然,可握着茶杯的指节却已隐隐泛白。

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听着媚娘的声音再度响起:

“怎么?元舅公竟不能答?”

许久之后,长孙无忌的声音才淡淡地响起来:

“娘娘若如此作想,那老夫也实在无可奈何。公道自在人心,日久自会分明。”

“人心?”

媚娘冷笑一声,嗤道:

“这天下间最难存得公道二字的便是人心!这些年来元舅公桩桩件件,哪一样都没脱得利用人心一道……难道如今元舅公竟要来告诉本宫,说您不知人心最难存公道么?”

又是一阵沉默。

媚娘声音再度响起:

“……元舅公早就料到了,不是么?韩瑗,来济……

这样的所谓忠直之臣,其实满心满腹的谋算,都不过是为了那一点虚名而反对本宫而已——毕竟本宫是妖女,是祸国红颜,比起辛辛苦苦若元舅公你或若英国公一般,为大唐倾心沥血,为百姓谋福求安这般的劳心费神——

try{mad1('gad2');}catch(ex){}反对本宫这个被无数人视为祸水红颜的女人为后,实在是他们最快也是最省力的扬威朝中,谋得贤臣德名之法。

但他们势单力薄,根基不足,于我大唐朝中也实非中干之臣。所以自然便要寻个助力。而他们能找到的,有,也只有设法借您元舅公的春风——毕竟英国公为人,比起您来,更加不好接近。毕竟您对治郎,对整个大唐天子宗室的影响,都远非任何人可比。”

语调之中,似有淡淡讽意在内。

“只可惜……别人不知,您元舅公却是再明白不过的——

本宫到底是不是一个好皇后,您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所以您不甘心……”

声音又断了一断,续道:

“您不甘心,因为您知道,若朝中一朝断净了对本宫的诽议之声,那些人再也不以偏见看待本宫,那么贤后德配之名,必然是很快便可落到本宫头上的……

您不喜欢这样,或者说您害怕这般……”

又停了一停,声音渐渐变得尖锐如刀:

“您在怕,您怕媚娘一朝受朝臣们拥护,就必然会把持了朝政,受尽治郎重用,满朝文武信任,就会仗势枉行……

这是您为大唐,为整个天子一脉的一点忧心,但这并不是您真正最怕的东西。

您真正怕的是……”

又是一顿,接着语声再响:

“您真正怕的是,一朝本宫真正被整个大唐天下,文武百官,百姓万民所正视,所正待,那么您……一位耆耆老矣的大唐功臣,一位日渐无力把握朝局的国之肱股,便对大唐变得可有可无,不再重要,最终渐渐淡出朝中,为人们所遗忘……

您这一生所追求的一切,也都会从您手中彻底流失。

而且,您过往那些因为这份担心害怕,对本宫所作诸番见不得光之事,也将一朝大白于天下,您长孙无忌的声名,终将染上无尽污点,永世不得清脱!

至那时,在您百年之后,盖棺定论,您便永远失去了可入昭陵侍葬先帝与先后……这整个大唐天下,您最在乎最在乎的二位圣者身边的资格与机会!

这……才是您之所以不惜利用自己爱徒一片愚忠之心,甚至牺牲他性命也要将本宫永远钉在妖后之名上的理由!

因为只有本宫永远是妖后,您大唐长孙无忌,才能永远是国之重臣,帝王心腹!也唯有如此,您才可以永远高枕无忧——长孙无忌这个名字,也会因为将妖后从大唐朝廷之上摒除之德,被人制功碑造德亭,风风光光,大礼高仪地送入昭陵,侍葬先帝之侧,巍巍然享流芳百年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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