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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明空,弘治暗争一二七(1 / 1)

次日晨,李治早朝。

驾起之后许久。

媚娘凝视着面前的妆台,看着镜中玉如细致体贴地替自己妆发的倩影,眉目淡然,启红唇,吐语如珠:

“明和在哪儿?”

一道清秀的身影徐徐走近,倒映镜中,长行一礼:

“娘娘唤明和。”

媚娘头也不转,只举起几支手指。玉如见状,立时行礼退下,走前还将殿下所有侍人尽数摒退。

大殿之中,只剩下媚娘与明和,只听得到他们的呼吸声,一平稳,一微急。

静寂,寂静。

空气仿佛业已凝结成冰。

明和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随着时光的流逝,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急促……最后,已近似喘息。急喘。身上开始汗湿透体衫。

终于,一滴汗水沁透肌肤,滴入眼底,他忍不住眨了下眼。

一阵火灼般的刺痛,叫他再也承受不住如有实质般的千斤之重担压在肩上,扑通一声跪伏于地,手中拂尘也“喀”地一声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生生折断,木刺立刻划过他手臂,刹那间血流如火蛇,蜿蜒绕腕,触目惊心。

“娘娘……明和知错……可明和……明和不悔,还请娘娘降罪!”

他颤抖着声音轻道。

媚娘转头,欲言,目光落在他手臂上,终又止。只叹了口气,起身两步走到他身边,扶起他,取了一侧白巾纱,替他仔细扎好伤口。

明和一直不敢抬头。

“呆会儿去找秦太医好好儿上一上药,若有必要,便去找你师傅,开了本宫的玺令,去宫外请孙老哥看一看也好……

还有,忙完了,再去领一柄新拂尘罢!你这柄,也着实太旧了些。”

媚娘包扎好,看了眼地面折碎的拂尘,淡淡道:

“这黄杨木的不结实不说,论起品秩来,也不该配你这内侍少监的身份。便换玉的也好。你师傅们用白玉凤尾丝的(凤尾丝,就是孔雀,雉鸡或者锦鸡的长尾毛,其实清理灰尘的作用不大,更多是装饰和身份的象征——这里长孙皇后真赐了没有我不敢保证,只是拿来写一写),那是先皇后娘娘破格赐的宝贝,咱们不能越礼……

但翠玉还是使得的。

便如此说了,你……还有清和,你们两兄弟,一并趁机换了翠玉彩鸾丝(同样是孔雀,雉鸡或者锦鸡的长尾毛,但要比凤尾丝短很多)拂尘。”

明和闻言,猛抬头,看着媚娘,眨着眼:

“娘娘……不怪明和?”

“你所做,只是尽你所职责应当。毕竟治郎是天下之主,大唐后廷之主。便是本宫,论理也不应有所欺瞒于他……”

媚娘垂眸,半晌再道:

“何况眼下这等事态……”

她又一摇头叹道:

“本就该知道的。此事便是你不说,德安也不会轻易放过……只是……”

明和怔愕:“娘娘意思是说师傅……”

媚娘不愿多言,只道:

“于情于理,他都必得让治郎知晓此事……只是此事经他之口与经你之口,只怕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明和再一怔,欲再追问,却只见媚娘摇头一叹:

“罢了,天意如此……你且去,替本宫传话儿,请元舅公明日观音寺一见。这一桩事,却可以向治郎回报——只是得让他相信,本宫根本不知道你要去回报。明白么?”

明和一怔,刚欲说些什么,却终究默然,点头应礼而去。

try{mad1('gad2');}catch(ex){}看着他离开,媚娘才转头,看向窗外轻叹。

午后。

洛阳宫,贞观殿内。

李治听毕了明和所回,半晌默然。

良久,他才问明和手肘伤势如何?答之无妨,李治遂又问:

“你莫不是将禀于朕之事,告知媚娘了?”

明和想了一想,垂首道:

“……娘娘不曾问过,只是叫安排见元舅公之事……”

李治闻言,眉头一扬似颇为诧异,然后缄然,只挥手示意他可离开。

明和刚行了礼,欲转身离走,李治便又叫住他道:

“明日之会,便安排在白马寺后厢房中小佛堂内罢!你家娘娘正有孕在身,那儿光明洁净,又是极僻静的所在,于她却是最合宜的。”

“可是主上,那里是内寺禁地……白马寺为千年古刹,先帝在时又特特划入皇家禁制之中。如今论起来也是内宫御所,元舅公依制也不得擅入啊……”

李治闻言一呆,揉了两下额头,看着德安。

德安会意点头道:

“主上,这孩子倒是没乱说,不过若是皇后娘娘赐恩,元舅公倒也未必不可进。毕竟那里有先皇后娘娘圣灵在,身为长兄前往祭拜,于情于理于礼于法都是合的。只是却得需烦动他老人家,朝服正冕而入了。”

“那便如此罢!你去告诉舅舅,就说劳他正装一次。”

“可是主上,娘娘说了不可声张……就是……总之娘娘说不能声张,连主上都……都不……呃……不能说……”明和好险将媚娘有意泄与李治一事说出口,好在他机灵,紧忙转了话儿来,只是转得太硬,差点儿咬了舌头也说不囫囵。

李治闻言又大皱其眉:

“真是……德安!”

德安叹口气,也是无奈点头道:

“主上莫急,倒是还有一法,只是需得有人在厢房之前,留着守门……而且此人身份,还不能太低了……”

……

次日午前。

辰时刚过一刻,洛阳西郊白马寺外,便有无数金吾卫打马扬鞭,来回奔驰,仗旗喝号,净道清街。

原因无他——

当今皇后娘娘此时业已从洛阳宫中起凤驾,登宝车,前往白马寺而来,目的,自然是为了腹中小皇子,向这座历经千年,香火不绝的古刹伽蓝求福,乞安。

洛阳民众闻之,无不急急走避之余,也难免对这位早已名扬海内的皇后娘娘颇为好奇,一心想看个究竟。

于是一时间,洛阳宫往白马寺前的官道上,尽是民众围于凤驾御道两侧,延颈而望。

辰时过半,大唐皇后武昭的凤驾前引仪仗卫列,便出现在了御道之上。

宝盖幢幢,罗伞幛幛,旌旗烈烈,斧钺丛丛。一派威严华贵之相。

民众们一时间都跪叩,叉手唱颂而礼,可目光,还是忍不地往被围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凤辇里探去。

骑着桃花马,缓行随侍于凤辇一侧的玉如见状,下意识按住腰间长剑,却被一侧同样纵着胯下乌云稚缓行从侍的李德奖拍了下肩,示意莫急。

“可是师傅……”

玉如紧捉手中缰绳,一双明眸只看向德奖仍旧气度潇洒的面容之上,满是忧色。

李德奖淡淡一笑:

“早就与你说过……论起来我也只教过你们姐妹一套剑法而已,师傅之名却是不能当得起的。以后莫再这般叫了,不然我可就不能与你姐妹二人如此平辈而交了。”

try{mad1('gad2');}catch(ex){}接着,他顿了顿,转头,无视玉如水漾一般的眸光,只看前方道:

“这样的阵仗……娘娘不忧,反会喜。所以你真的不必着急。”

想了一想,随即又是淡然一笑:

“嗯,娘娘是会欢喜的。”

接着也不理玉如一脸讶然,便自打马往前,跟紧了媚娘凤辇。

……

德奖的确是明白媚娘心思的。

坐在宽大而华丽的凤辇之中,媚娘看向帘外的目光满是宁静与淡然。这让正一侧正看着小侍女撩了红袖添净香的明和很是意外,不由得多看她几眼。

媚娘没有回头,却似能感觉到他目光也似:

“觉得奇怪,是么?本宫竟似颇喜这等虚张架势……”

明和没有立时答言,只待那小宫娘添了香,告礼退出之后,才老老实实道:

“确实,不似娘娘日常心性。”

“也的确非本宫本性。只是……”媚娘似有些倦了,微阖一阖眼,又睁一睁眼,良久乃道:

“只是本宫如今已是治郎之妻,大唐皇后。该有的架子,无论再怎么不喜,也得摆。毕竟所谓‘后’者,便是与帝同尊,亦是未来新君之母。

为了治郎,为了孩子们,本宫便再不习惯再不喜欢,该摆的,还是要摆出来,该习的,还是要习惯得。而且还要更进一层,学会如何利用这一切,为治郎,也为孩子们,带来更多的益处。”

明和似懂非懂的目光,让转头看着他的媚娘,忍不住闭目一笑:

“不明白?”

她再睁开眼,看向窗外,悠悠道:

“本宫身为皇后,为了治郎身为帝王的名声与大计,为了孩子们的将来,那便只有两条路可选:若非德贤,即得有能。

如为德贤之后,自显帝德光辉更盛,如先皇后娘娘便是如此。

若为有能之后,则更彰帝才雄略,如我大唐开国太穆皇后……”

媚娘再淡然一笑,轻道:

“总之,都断不能做个无声无名的影子,以为乖乖巧巧地立在皇帝身后就好的影子。诚所谓帝者,日也;后者,月也。帝后同辉,日月互彰,才是一国之幸,万世之德。”

明和侧头想了很久,想到媚娘几乎要再度睡去了,他才突然喃喃道:

“所以……天下人都怪说是娘娘害了王氏,其实却是冤了娘娘呢!毕竟是她自己把好好儿一个皇后,当得影子也似,黯然无辉……所以输了才是正理。

那……元舅公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么?”

“元舅公何等人物,他又怎么会不知不明?若果然不知,为何他在后来,还一味避开王氏一门的求盟之意?”

“那为何他还要那般暗中扶着王氏一把呢?”

“……因为他需要借王氏之事,将本宫钉死在了品德有污的名声儿上。也因为他知道王氏不宜为后,可太原王氏与氏族一派,当时势气过雄,若要在那样形势下断其生路,唯有……”

媚娘突然睁开眼,目中寒芒一闪:

“捧杀一计。”

明和皱眉——这些话儿听着简单,可细考之下,却叫他脑仁都想痛了也不得结果,只得呐呐道:

“捧杀……那元舅公对娘娘也是捧杀么?”

媚娘突然转头,对着他淡淡一笑:

“捧杀么……只怕却正是相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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