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采玉人
通圣山完全挡住了阳光，整个水面很快处于一片黑暗。没过一会，两边的河岸都已经看不见。
小宝在水中挣扎着，虽然心里面早已经绝望，但是仍不愿轻易放弃。他就像游在地狱当中，心中只剩下了彷徨和迷茫。
正在他绝望的时候，前方不远处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区小刀！他心中一喜，奋力游了过去。他慢慢的接近，区小刀好像在等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小宝想喊一声，但是害怕惊动应龙，就悄悄地游了过去。
他从后面慢慢接近，但是越靠近心里就越疑惑。区小刀不是待在那里不动，而是全程都在保持一个姿势。这里是河中心，水流相对湍急，如果想在这里保持不动，至少手上要做出一点动作。有动作就会有声音，可是小宝什么都没有听到。
那不是区小刀，小宝在距离两米左右的时候得出了这个观点。
那人比区小刀要高，而且手里也没有东西。他的半个身子浮在水面上，就像钉在水里的桩子。他的身子很正，好像湍急的水流跟他完全没有关系。
那人侧眼看着小宝，脸上满是忧愁与苦闷。他的脸上爬满了皱纹，起皮的嘴唇不说话也能让人听到叹息。他的眼睛向下望着，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他是长时间泡在水里的，裸露出来的肩膀已经出现了水肿，那里的皮肤一片惨白。
小宝非常害怕，挣扎着调转方向，向斜下方游去。
“你来了。”在小宝转头的一瞬间，那人突然开口说道。
小宝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啊，我……”小宝非常紧张，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还活着？小宝很纳闷。
“今天怎么样？”那人又问道。
小宝注意到了那人的脖子，那人的脖子上有一个很深的伤口，伤口向外翻着，已经被水泡的泛白了。他说话的时候，泛白的伤口就跟着上下震颤。
“唉！”小宝耳边突然有人叹了口气。
小宝慌忙转过身，看到背后站着一个人。那人距离小宝只有一个身位，叹气的声音就好像在耳边一样。这下面是湍急的水流，但是这人好像完全不受影响，身子十分平稳。
“苦啊！”那人又感叹了一句。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桩子问。
“一把长剑。”来者说，小宝这才发现这是两人在对话。
来者从小宝跟前走过，小宝得以看清他的面目。他已经算不上一个人了，胸肋间烂得只剩下骨头，水流从他的肋骨间流出，传出叮当的声响。他的衣服就像破旧的抹布，随意的披在肩膀上，没有生气的脑袋正对着桩子，脑袋也是保存的最完整的地方。
小宝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两人的语气非常随意，好像是在唠家常。如果不是偶尔传出来的叹息和略有些诡异的身体，这一幕绝对会让人感到亲切。
“你看看怎么样？适合我吗？”来者把长剑扛在肩上。
“有点长了。”桩子说。
那人叹了一口气:“这一把呢？”
他用干枯的手从水里拿出一个东西。
那是他的一根腿骨。
这刺激来的太突然，小宝没控制住，一下从背包滑到水里，直接沉了下去。他连喝了好几口水，气息已经开始紊乱。他用尽浑身的力气，努力使自己往上浮，他的小腿已经抽筋了，只是机械的在水里挣扎着，这完全是求生的本能。
他在水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拽到背包的一条带子。他抓着这根救命稻草，努力使自己浮出水面。借着背包的浮力，他把头探出来，勉强呼吸到空气。他在水下的时候喝了不少的水，呼吸的时候又因为太着急，呛的不住的咳嗽。他想起那人朽烂的肋骨，又开始呕吐起来。他想把所有的水都吐出来，但是完全是徒劳。
阵阵水流冲击着他的肋骨，这让他感觉很怪异。
背包是浮在水面上的，应该随着水流一起漂动。但是小宝喘了那么长时间，位置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他抬起头，气血一下涌了上来。
他正扒在一个人的肩膀上！
那人低头看着他，嘴角咧得很高，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贝。
“嘿嘿嘿……”
小宝手上一松，水流马上把他带了很远。
等到再浮起来的时候，意识已经不是很清楚，他看到河里燃起了片片磷火，整个河道突然热闹了起来。无数人在水流中走来走去，好像在庆祝什么节日。但是每个人都低着头，彼此之间很少交流，即使偶尔说上几句话，也是非常简单。
他们明显是在找什么东西，不过具体是什么，从语言中很难推断的出。他们说话的内容在故意的绕开那个词汇，好像说出来就会犯了众怒。
小宝的背包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那些。他努力使自己放松，尽量少喝些河水。他已经没有了游到岸上的力气，他只能尽力维持平衡，好不撞到河中来回走动的人。
小宝把头转向通圣山方向，发现前面聚着一群人。
河里的人都是走来走去的，即使聚在一起也是三三两两，还没有一个是那么大的规模。
小宝从那群人身边漂过，他们聚在一起，好像在商量着什么事情。每个人都低着头，显得非常失望。
“我们出不去吗？”一个人带着哭腔说。
“都出不去，除非找出那个人。”一个苍老的声音说。
周围一片沉默。
“他不就在那吗！”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指着小宝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全聚了过来，小宝一下傻了眼。
“是你吗？”那个苍老的声音说。
小宝没有解释，奋力向下游去，那些人饿狼一样扑了过来。周围的磷火变得微弱，河水的温度也在降低。在慌乱之中，小宝已经失去了平衡。他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东西，眼前一黑，一下失去了意识。
“海兰达尔。我来找你了，你还好吗？”
“嗯？你是谁？”
“城里的人正等着你回去，他们正期盼着你呐！你想到办法了吗？我多嘴了，您怎么会找不到办法呢？回去吧！你不是说还要指导我剑术的吗？我已经进步多啦！”
小宝用力的甩着脑袋，他根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那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难受。
“我们来接你了！他们都说你逃掉了，他们懂什么啊！您肯定会回来的，您从来不会临阵脱逃！”
小宝双手抠着眼睛，想用剧痛让自己恢复知觉。
“你找到回家的路了吗？”
小宝的眼睛已经快抠出血来。
“你会自己找到回来的路的，是吗？”
“小宝！”
伴随着一个声音，小宝的身体开始剧烈的晃动。他的胸很闷，头沉沉的，他所有的记忆瞬间从他眼前闪过，他看到了一个全力奔跑的青年，一点没有节省体力，完全就是疯子一样的跑着。他的衣服已经划烂了，殷红的鲜血浸透了他的前襟。他的四周一片昏暗，只有前面有一道亮光。
轰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随时都有可能把他淹没。
蔚蓝的湖泊，金色的沙漠，甩着蔓的葡萄藤，他注意到了那片胡杨林，上面的人正惊恐的望着沙漠的方向……
四周开始有东西涌过来了，撞在他站立的台子上，台子开始剧烈的摇晃。他站立不稳，直接从台子上摔了下来。
“小宝！”
在他倒下去的一瞬间，他突然听到了这个声音。
这声音把小宝从遥远的记忆里拽出来，他猛的坐起身：“怎么了？”
他吃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待在一堆石头上，周围一片葱茏，他的眼睛非常疼，干得好像两片枯叶，甚至张合的时候都能听得到摩擦的沙沙声。
天已经完全亮了，但是并没有阳光，周围非常潮湿，小宝能听到水流的声音。
他看到区小刀站在他的面前，用关怀的眼睛看着他。
“怎么了？”小宝用沙哑的声音说，“我们这是在哪？”
“你没事吧？”
小宝试着站起身，但是小腿非常的疼，水中的坚持现在有了苦果。他觉得可能是肌肉拉伤，估计并不是太严重。如果现在有人追他，他照样能跑的动。
“很累。”小宝说。
“那就好，没事就行。”
“我们这是在哪？”小宝揉了揉眼睛。
“通圣山。”区小刀望了望，“估计是在哪个山沟里吧。”
小宝扶着石头站起身，活动的很勉强。他现在身上的衣服非常简单，只有一条内裤。下水的时候为了能有干衣服穿，他在在入水之前脱光了衣服。
“你的包。”区小刀察觉出小宝的尴尬。
“你从哪里找到的？”小宝记得包早就掉到了水里。
“跟你在一个地方。”
“你的包呢？”区小刀还是穿着那套黑色的衣服，身上的包根本没在身边。
区小刀叹了一口气：“渡河的时候弄丢了。我还是低估了，这河水比我预想的要危险的多。”
小宝接过包，把它放在刚才的石头上，取出衣服套在身上。背包的密封性非常的好，里面是一个隔水层，就像软塑料一样，别说河水，空气都漏不出来。
这里温度很高，小宝只穿了贴身的衣服。
“这是什么？”小宝指着刚才躺的那堆石头问。他发现周围有很多的石头，这些石头都是有规律的，下面是碎石，最上面有一块相对平整的大石头。
听到小宝的问话，区小刀眼神流露出一丝怜悯，他把有些凌乱的石头规整好，对小宝说:“穷苦的采玉人。”
“沙城兴盛这么多年，两件东西世人瞩目，一件是美女，一件是美玉。美女可遇不可求，但是美玉却广存于丛山峻岭。自沙城被统治以来，每年上级都会给城主制定采掘任务。为了迎合上级，也为了谋取私利，每年城主都会发动大量的劳工前来采玉。可怜的劳工，他们经手的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过得却是猪狗不如的日子。发生意外死去的，就在这里挖个坑，用废弃的石头草草掩埋。”
小宝看了看，石头堆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整个山沟：“居然有这么多！”
“这是一段很长的历史啊，年轻人！”
“这么说，通圣山以前是一条玉脉？”
区小刀摇了摇头：“沙城有水的地方都是采矿场，通圣山以前临着一片湖泊，是规模最大的。我们早几年来还能发点财，现在？奶奶的，什么都没了！”
小宝听着区小刀的埋怨，伸手把隔层打开，取出一点食物。他之前吃了不少，但是大部分已经吐掉，昨天晚上的活动又比较剧烈，他胃里撞得难受。
“来点吗？”小宝取出点递给区小刀。
区小刀摇了摇头：“已经吃过了。”
“我们走哪条路？”四周朦朦胧胧的，好像都是断崖。
“我是从左边来的，往右边走。”
小宝很快的吃了东西，跛着脚跟上区小刀。
右边是一条隐在山里的路，不走到跟前很难发现。山路比较崎岖，小宝走起来非常困难。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区小刀没敢走的太快，两人的距离始终在两米以内。断崖上爬着一些藤蔓，可以作为行路人的扶手，所以走起来也不是特别危险。
藤蔓还比较茂盛，好像生长在盛夏一样。枝叶相互岔在一起，把整个断崖装饰成了一面绿色墙壁。断崖边还有很多枯死的树干，可以看出，以前这里比现在要茂盛得多。
区小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发出一声惊叹：“咦——”
“怎么了？”小宝紧走两步跟上去。
“你看，好像是个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