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十八年二月二十,五皇子李德晟大婚。
这是本朝第一个大婚的成年皇子,娶得是一等一的勋贵人家——朱国公的嫡长女,朱元容。满朝文武前来恭贺,民间也着实跟着(热rè)闹了一番。
远在潍县的晴岚此时并不开心,她一脸怒容,仇视着眼前的老女人——潘老姑,潘家上下最不想打交道的亲戚。
作为出嫁的姑(奶nǎi)(奶nǎi),为什么如此不受待见,这得从潘老爷子当家那年说起。
当年潘老爷子接手潘家的时候,内外交困,内因指的不是潘大老爷躲起来不肯露面,而是这位住在娘家的舒老姑,作的一手好妖蛾子。
彼时的潘老姑只有二十二岁,育有一子一女,她男人跑到湖北做生意去了,留她们娘仨在潍县,靠潘家养活。
亲爹一死,潘老姑觉得潘家要倒,不是久留之地。趁着潘老太爷下葬,她提出离开潘家,领着孩子们去湖北寻夫,死活不肯再住。
潘老爷子和当时的潘老太太再三劝她,路途遥远,孩子还小,受不得颠簸之苦。
潘老姑却忍受不了男人不在(身shēn)边,“我想我男人了,我要去见我男人!!!”潘老姑嗓门儿洪亮,她的“豪言壮语”嚷得整条巷子都听得一清二楚。
潘老爷子无法,只好给姐姐收拾了包袱盘缠,送她离开,俩孩子先寄养在潘家,他娘帮忙照看。
潘老姑走后的第二天,潘老爷子收到一封信,打开一看吓了一跳,竟是来勒索钱财的!原来潘老姑才出了潍县就被土匪绑了,让人赶紧送钱,否则小命不保。
潘老爷子刚刚卖了地还换上饥荒,正准备在生意上大展拳脚,结果这样一封信,打乱了他预备南下的计划。
潘老太太不说话,也不表态,只一个劲的哭,潘老爷子想了一晚上,决定卖宅子筹钱救姐姐。
被救回来的潘老姑不但不表示感激,还骂骂咧咧,数落了亲弟弟一路,嫌他来的太迟,“你们就是没打谱儿救我!想让我死在那儿!我告诉你潘老二,我不死!我好好活着,看你有啥好下场!天打雷劈的玩意儿”
潘老姑继续住在潘家,没再提去武汉的事。但她也没闲着,整(日rì)和街坊邻居龃龉不断,打狗骂鸡,没有一刻安生,快把人得罪光了。
潘家是奏买卖的,潘老爷子对客人都是笑脸相迎,为了自家生意,潘老爷子不得不时常给潘老姑得罪的邻人一些小实惠,否则潘记杂货铺的名声早臭大街了!
潘老姑不但不收敛,还变本加厉,对来往的客人摆脸子,看谁不顺眼,张口就骂,用词极为难听。
潘老爷子不让她再到店里来,她就整(日rì)在外头闲逛,别人逛街是为了买东西,她不,她到处惹事生非,每天不干一仗不回家,害的忙碌了一天的潘老爷子,晚上也捞不着歇息,挨家挨户的上门赔礼道歉。
潘老太太也说她,可她根本不听还更加嚣张,如此一来,再没人愿意跟潘家结亲了。
好在潘家生意在潘老二的努力下,终于有了起色,他攒了一笔钱,准备去李家提亲。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潘老姑又作出了新高度,这次直接害了人命!
大槐树巷子里的胡家媳妇,男人是家里的独苗,前不久染病死了,留下年迈的公婆。好在胡家媳妇有了(身shēn)子,快八个月了,胡家老两口也算有个盼头。
话说,胡家媳妇是公认的好脾气,软柿子,怎么会主动招惹潘老姑这个煞神呢?
事(情qíng)的起因很简单,仅仅是因为行动不便的胡家媳妇儿,给潘老姑让路让慢了些,潘老姑二话不说,上去就给胡家媳妇一嘴巴子。
胡家媳妇儿想跟潘老姑讲理,谁知惹的潘老姑大怒,扭着胡家媳妇厮打起来,脚脚猛踹胡家媳妇儿的大肚子,赶来的胡家二老赶忙拉开的潘老姑,还顺带着被她挠了几道血印子。
孩子没保住,是个快八个月的男孩儿,而且胡家媳妇儿以后也不能生了,听到噩耗的胡家媳妇儿当场昏了过去,差点连大人都没救回来。
胡家老两口咽不下这口气,扬言要告官。
“你去告啊,你个老不死的老基巴登”潘老姑非但不认错,还把胡家老两口骂的上不来气,差点一命呜呼,随儿子孙子去了。
潘老爷子无法,总不能看着姐姐被关进牢房,到时候姐夫哪还肯要她!两个外甥还小,不能没娘,也不能一辈子背上个这么个名声,要知道,这个时候,直系亲属坐过牢,子孙是没有资格科考的。
不得已,潘老爷子拿钱上下打点,又借了不少外债,送去胡家当医药费,下跪磕头求饶,胡家才跟潘老姑算完。
这时候的潘三老爷刚满十二岁,在县学读书,可他宁愿睡在教室里,也不愿回那个被大姐搞得乌烟瘴气的家,后来他实在受不了,偷偷报名参了军。
潘老爷子气的不行,把弟弟锁在屋里,钥匙挂在自己脖子上。
谁知潘老姑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灌醉了二弟,偷走钥匙,撵走了三弟。注意,是撵,潘三老爷当时已经后悔了,是他大姐非要赶他走,他心灰意冷,最后决定去投军。
等潘三老爷失踪的消息传来,潘老太太当场气晕了,从此种下心病,后来郁郁而亡。
那时候李氏刚刚进门,潘老姑好像找到了新的乐趣,没有一刻不找茬,天天对李氏酸话不断,时不时的挑拨离间小两口,还经常大半夜的抱着俩孩子去敲新房的门,她打心眼里嫉妒,凭啥她老公在(身shēn)边,感(情qíng)如胶似漆,而自己就独守空房!?!
好在李氏心(性xìng)善良,又是大家闺秀出(身shēn),不跟潘老姑一般见识。
可潘老姑好打人,不但打自己的孩子,连侄子侄女也不放过。
李氏拦着不让,结果被潘老姑一把推倒雪地里,要知道,李氏当时怀着潘二娘,已经五六个月了!
好在潘二娘结实,没摔掉,但潘老爷子受不了了,趁着出门办货的机会,把姐姐和外甥打包一块儿送回了武汉,潘家这才消停下来。
一别几十年,但潘老爷子收到姐姐要回潍的信的时候,并无一丝期待,反而有些懊悔。
他当时只是礼节(性xìng)的给姐姐报丧,知会一声,毕竟俩外甥从小长在潘家,大多时候是李氏在照顾兄妹俩,舅母去世,理应通知两人。
可谁能料到,潘老姑竟以此为借口,回潍县了!?!
晴岚第一眼见到这位老姑时就很不喜欢,曾经吊稍的三角眼已经耷拢了眼皮,从一个不大的区域里发出凶煞的精光;满口大黄牙,还掉了几颗,张嘴就随便吐痰,根本不管这是家具还是被单;特别喜欢吃零嘴,嘴巴一刹儿也闲不住,瓜子皮嗑了一地,还喜欢用脚驱的到处都是。
“我是你大姑姥姥。”潘老姑见到晴岚自报家门。
姑姥姥晴岚很想吐槽,人家特别亲近的姑(奶nǎi)(奶nǎi),才喊姑姥姥,咱俩熟么?
“喊老姑就行。”潘老爷子在一旁提示外孙女,什么姑姥姥,“姥姥”二字你也配!
“老姑。”晴岚从善如流。
也许是潘老姑心(情qíng)好,她从裤腰带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还带着自己的体温和体味儿,递给晴岚当见面礼。
晴岚犹豫了一秒钟,上前接过,拿在手里。
姐有洁癖
不是晴岚过于矫(情qíng),而是潘老姑的裤裆里暗藏玄机。
回武汉后,潘老姑曾连怀三胎,但孩子都没站住,她的子宫脱落,垂在两股之间,每次坐下的时候,先得伸手进裤裆,把子宫提溜起来,再坐下,要不卡的难受。
你还别不知足,潘老姑对其他孩子可没这待遇,她只有三个孙子,没有孙女,才对晴岚另眼相待的。
潘老姑这次是打着弟妹去世的幌子来的,她在武汉呆够了,想落叶归根,可死老头子不肯,所以趁着这次机会,她直接离家出走,儿女孙子,她谁都没说。
潘家这两年生意好了,她也住的安心,内宅里没个做主的那哪行啊!
范氏:我是摆设么?
潘二娘听说自己的这位“好大姑”来了,面都没露,自己差点死在她手里,要不是她,娘也不会染上心疾,早早离自己而去,潘二娘才不去找不自在。
自打潘老姑来后,晴岚等人的午饭,都是潘大舅叫人送到听香院,潘家后宅如今鸡犬不宁,晴岚和小宝还要准备下面的考试,不能分心。
可再不能分心,晴岚还是被小姨父的脸唬了一跳。
“被你老姑抓的。”潘二娘一边给妹夫上药,一边气的数落潘五娘,“你搭理她干嘛!她就是个吃了疯狗(肉ròu)的,得谁咬谁,你还上杆子找歪侩!”
要不说是潘老姑的“杰作”,晴岚还以为小姨夫被发(情qíng)的猫群围攻了呢,这脸给挠的,跟箜篌似的!红一道,黑一道儿,满脸上没块好(肉ròu)。
“谁知道她…她真是有病!让我去打水给她洗衣裳,井里的水那么凉,我(身shēn)子本来就不舒坦,自己的衣裳都没洗!再说,家里又不是没人!”
一般这些杂物事,陈玲家的就全包了。
“那你也不该和她呛呛起来,你看看这道子,要是挖你脸上,你以后还怎么出门!”潘二娘担心的看了一眼张冠杰的脸,有的口子太深,肯定得留疤了。
“我哪知道”
潘五娘没有料到,这位大姑的脾气坏的吓人,一言不合立即动手,哪怕自己是个孕妇也不放过,幸亏张冠杰来的及时,要不然潘五娘摸摸肚子,有些后怕,生出了搬离潘家的想法。
但他们小两口没什么积蓄,要赁房子置办家具,怕是远远不够
这头,还不等潘五娘两口子商量明白,那边潘老姑又起妖了。
“你个下三滥的小娼妇生的((贱jiàn)jiàn)痞子,敢对长辈不敬!?!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癞头生恶疮的……”
这(日rì)晴岚沐休,陪着小姨来潘家取换洗的衣物。还未走进潘家大门,就听见里头传来潘老姑中气十足的叫骂声。
姨甥二人面面相觑,这是谁又招着她了?
那天潘老爷子赶来救场,放走了潘五娘夫妻,潘老姑越想越憋气,觉得自己没有受到晚辈应有的尊重,打算好好收拾收拾潘五娘。
谁知潘五娘吓怕了,宁愿和外甥女挤在一张小(床chuáng)上,也不敢回潘家。
“你个小浪((荡dàng)dàng)蹄子,”潘老姑等了几天,今天终于被她逮到了,“怀着孕还不老实,出去浪了几天啊?舍得从男人的基巴上下来了”她像捕捉猎物似的盯着进门的晴岚二人,缓步走来,嘴里放炮似的污言秽语,秃噜秃噜的不停往外冒。
晴岚轻轻将小姨护在(身shēn)后,直到潘老姑走到面前,才开口打招呼:“老姑早安。”
“早你mlg靶子,”潘老姑嘴角邪斜,“你个小丫头片子也不学好,还读书呢,一点礼义廉耻也不知道,滚滚滚,这里没你的事,哪凉快哪呆着去!”潘老姑才不管眼前的是谁,谁敢挡着她教训侄女,她一块儿收拾喽!
”老姑,咱有话好好说“
“啪!”没等晴岚说完,脑袋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巴掌,“我他妈的说话你听不懂是不是,你他妈的个小b崽子,也敢拦我”潘老姑嘴里骂骂不休,打人的动作十分利落,“啪啪啪”,晴岚头上肩上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三下子。
”你干什么!?!“听见动静的潘泽义跑上前来,想护住小姑妹妹,潘老姑不耐烦,把潘泽义推了个趔趄。
”怎么,你们这些小畜生想造反啊!“潘老姑掐着腰,小小的黑眼珠闪着戾芒。
”这是咋了?“范氏一天到晚被潘老姑支使的滴溜转,刚刚忙完厨房那一摊子,就听到前院传来潘老姑骂人的声音。
”咋啦,你个作死的小娼妇,敢支使孩子跟我耍浑?你个忘八蛋“潘老姑踢里啪啦的骂着,猛回(身shēn)抽了范氏一个响亮的大耳光。
几人大惊,范氏直接被打蒙了。
今天杂货铺的客流量比平时要多,潘大舅和潘老爷子在铺子里忙的应接不暇,潘泽善和泽义刚才都在前头帮忙,潘老姑抓住时机,不打白不打,自己是长辈,教训晚辈还不是应该的!
”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啊,凭什么打人!?!“潘五娘忍不下去了,一个面团似的人都被惹怒了,可想潘老姑有多过分。
凭什么?潘老姑笑的渗人,我这就告诉告诉你,老娘凭什么!
潘老姑一把推开晴岚,晴岚猝不及防,脑袋差点撞在石桌上,被手急眼快的潘泽义扯住了衣角,才免于头破血流。再看潘五娘,已经被下手狠戾的潘老姑踢翻在地,正被狠狠的踢着腰腹。
晴岚等人眼呲(欲yù)裂,扑上去救潘五娘,潘老姑将几人当蟑螂似的使劲儿踩踏。
晴岚没有啥实战经验,瞅着一个缝隙,护着潘五娘钻出来,”小姨快跑!小姨快跑!!!“
晴岚和范氏各抱住潘老姑的一只脚,让潘泽义护着小姨赶紧离开。
潘老姑力气大的惊人,扯着范氏的头发,把她提溜起来,狠狠砸在晴岚(身shēn)上,晴岚痛的差点昏过去。
潘泽义将小姑护到门口,边喊人边拦住气势汹汹赶来的潘老姑,潘五娘抱着肚子跑的飞快,等她跑到潘记食肆的时候,再支撑不住,晕了过去,此时裙角的血渍,已经凝固住了。
孩子没保住,夫妻二人抱头痛哭,让人看的心酸,张冠杰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这个孩子,他曾寄予厚望。
二十一(日rì)一大早,天还未亮,整夜未眠的潘老姑卷着包袱溜了,如果她知道,几天后会死在土匪的乱刀之下,一定不会这样灰溜溜的离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