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素玲过来的时候,季闻和栗星雨一起开车去接她。
当时栗星雨读书的时候,严素玲在这边城市有过一点小投资,现在没什么心情管理,又见到栗星雨不感兴趣,便打算出来处理掉。
她从机场出站口出来,还没见到栗星雨却就先看到了季闻。
季闻个头高,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严素玲手里拖着行李,原地站定没来由叹了口气,虽然她对于儿子的性取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季闻这个孩子她也很喜欢,可是就是有点遗憾有点惆怅。
到了她这个年纪,就忍不住会向往一大家人热热闹闹的,而选择了跟男人在一起,她恐怕就永远见不到栗星雨有孩子的那一天了。
严素玲伸手拢了拢衣襟,朝着季闻方向走去。
季闻刚开始没见到严素玲,直到严素玲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微微一怔,发现严素玲苍老了许多。
七年时间,栗星雨外貌变化不大,他则完全脱了稚气更加成熟,严素玲却是开始显出老态来了。
即便再怎么保养,她也是一个二十八岁的男人的母亲,叫上一声老太太也不为过。再加上前段时间病了一场,如今的严素玲看起来有些虚弱,眼角皱纹清晰可见。
季闻有些紧张。
严素玲却露出个微笑,说:“季闻,好多年不见了。”
季闻点了点头,“阿姨,我跟星雨一起来接你。”
严素玲打量着他,她并不知道如今季闻境况如何,因为没听栗星雨提起过,可是即便穿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很多东西也还是有迹可循,比如季闻的手表、皮带还有掏出来的手机,至少证明了他现在不是一个穷小子。
严素玲很俗气,这一点她承认,虽然爱情不应该跟金钱挂钩,可是她并不愿意看到栗星雨被贫穷磨光生活的激情,她希望他能过幸福富裕的生活。
“星雨呢?”严素玲把行李交给季闻,同时左右看了一眼。
季闻说:“我们来的路上遇到大堵车,路给阻断了一截,结果过来晚了。所以星雨去停车,让我先上来接你。”
严素玲没有问为什么不是栗星雨上来而是季闻,她只是说道:“那走吧。”
而这时栗星雨刚刚找地方停好车,接到季闻电话说已经接到人了,便干脆留在车上没有下来。
等到季闻带着严素玲过来,他才下车帮忙把行李放进后备厢里。
栗星雨拥抱了一下严素玲,“妈。”
严素玲抱着他摸摸他的头顶。
上车之后,季闻坐到了驾驶座去开车,栗星雨则陪着严素玲坐在后面说话。
挺长时间不见了,栗星雨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要和严素玲说,只是说道:“妈,晚上我们出去吃吧,给你接风。”
严素玲笑了笑,说:“不用了,在家里吃吧,我最近胃口不好,吃什么都不香,还不如在家喝点粥。”
季闻抬头从后视镜看她一眼,“阿姨身体还不好吗?”
严素玲轻声说:“没什么,已经比开始好了许多了。”
栗星雨想说些什么,结果季闻说道:“那就回去吧,等会儿星雨陪你先回去,我去买菜,晚上我们在家里吃。”
季闻开车把栗星雨和严素玲送到小区楼下,自己又开车离开了。
栗星雨带着严素玲上楼,这套房子他那会儿刚买了不久的时候,严素玲就过来看过。
这么些年严素玲虽然没来几趟,可每次都还是住在栗星雨这里。
今天在电梯里面,严素玲就先说道:“我去了不打扰你们吧?”
栗星雨看她,“妈,你说什么啊?有什么打扰的。”
进屋之后,严素玲打量着整间屋子,发现多了一个人的生活气息,果然跟原来不一样了。过去过来就觉得冷冷清清,现在虽然还是很干净整齐,却变得没那么清冷了。
看严素玲打量屋子,栗星雨一边把她的行李拖去客房,一边说道:“季闻比我爱干净,房子都是他在收拾。”
严素玲听他这句话微微笑了起来,“从第一次见到季闻,我就觉得他比你懂事听话多了。”
栗星雨动作停顿一下,像是回想起一些往事。
严素玲说:“你是打定主意要跟他一辈子了吗?”
栗星雨没想到她会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转过头来看她,神色迟疑了一下说道:“为什么你要说一辈子呢?”
严素玲没有回答,只是靠在门边看着他。
栗星雨说:“我是和季闻在一起,可是没想过一辈子那么远。”
他说这句话时,却没想到季闻刚好从外面回来,他进门时栗星雨和严素玲都没有注意到,走到客厅时就听到了栗星雨这句话。
季闻的脚步一下子顿住。
房间里面,栗星雨和严素玲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季闻深吸一口气,刻意加重了脚步声,同时喊道:“星雨。”
严素玲转过头来,看到朝这边走过来的季闻。
栗星雨也走到门口来,问他:“怎么这么快?”
季闻说:“我手机没电了,上来拿个电池。”说完,他朝房间走去,在床头柜上翻找出手机电池,季闻出来时对严素玲说,“阿姨,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出去买菜了。”
严素玲点点头,“随便买点就好,不需要太麻烦。”
季闻微笑着应道:“好。”出门之前摸了一下栗星雨的头,“你先陪阿姨,我很快回来。”
开车出门,季闻整个人状态都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琢磨着栗星雨的想法惴惴不安是一回事,听栗星雨亲口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等待红灯的时候,季闻手肘支在车窗上撑着头,他心想从栗星雨再跟他在一起到现在,大概就是从没想过要一辈子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不想走了就停下来,毫不留恋地离开。
去超市买了些蔬菜和肉,还顺带买了些水果。
季闻回家看时间差不多,去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栗星雨陪着严素玲坐在客厅看电视,把水果洗干净了放在茶几上,跟她说:“吃点水果。”
严素玲朝厨房方向看了一眼,问他:“不去帮忙?”
栗星雨闻言,站起身进了厨房。
季闻正在切菜,他并没有听到栗星雨进来的脚步声,一刀下去有些打滑,将手指边缘切开一条血缝来。
他抬起手指,看到鲜血滴了下去才反应过来,把手放到冷水下面冲了冲,想要去找创可贴。
栗星雨反应比他快,去客厅电视柜下面翻找出药箱,拿进来帮他用棉花压住伤口止血。
看着季闻手指上伤口流出的鲜血浸湿了棉花,栗星雨微微蹙眉,抬起头问季闻:“怎么那么不小心?”
季闻正低着头,栗星雨抬头时与他挨得极近,呼吸相闻。
季闻仔细看栗星雨眼睛,想要看出点什么来,可是栗星雨的眼神很清澈,除了担心并没有什么其他太多的情绪。
“季闻?”栗星雨觉得季闻是在发愣。
季闻却突然凑上前,嘴唇贴上了栗星雨的眼睛。
栗星雨下意识闭眼,让季闻的亲吻落在他眼皮上。
好一会儿季闻才退开,栗星雨伸手摸着他的脸,问他:“怎么了?”
季闻摇了摇头,又亲吻一下栗星雨的额头,“没事,你出去陪阿姨,我一个人就行。”
栗星雨于是应道:“那你小心点,别心不在焉的。”
晚上吃完饭,季闻想要留一个空间给栗星雨和严素玲说话,他便一个人去了阳台上抽烟。
心情很烦闷,季闻站在阳台上看着远方,不知不觉就抽了三、四根烟,等到反应过来,他又觉得不妥当。
这时烟盒已经空了,季闻便用手指把烟盒给捏成一团,丢在脚边。
而严素玲和栗星雨两个人坐在客厅里说话。
如今栗星雨事业顺利,严素玲也与丈夫家庭和睦,这些反倒是没什么可说的,严素玲最想要问栗星雨的,还是关于季闻的事情。
栗星雨却显得有些回避。
严素玲看着他,片刻后柔声道:“星雨,我说了你现在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不会轻易反对你,你不需要避讳季闻的事情。”
栗星雨看向电视机,却说道:“没什么可说的。”
严素玲叹口气,她突然说了一句:“如果不喜欢何必勉强?你也没必要拖着季闻不是吗?”
栗星雨有些诧异,朝她看过来,“为什么这么说?”
严素玲只是笑了笑,她伸手过去,摸了一下栗星雨的手背。
栗星雨有些恍惚。
就好像他和季闻之间本来没有问题,然而严素玲到来之后,却突然问了他一个关于一辈子的问题,再告诉他,他们之间其实是有问题的。
晚上躺在床上,栗星雨听着身边季闻平稳的呼吸声,觉得心里很平静。
他并不认同严素玲的想法,也不是他在拖着季闻,他和季闻之间其实很好。
严素玲要在这边住上一个星期左右。
相比起栗星雨工作忙碌,季闻反而还有更多时间陪着严素玲。严素玲出去跟人谈事情也是季闻开车陪着她去的。
而期间,栗星雨被上回送季原报到时遇到的那个同学强拉去参加了一个同学会。
都是些许久不见的老同学了,栗星雨被一个劲儿灌酒,虽然推拒了许多,最后却还是喝得头晕眼花,神智都不太清醒了。
他想走了,旁边喝醉的同学还在拉着他说话,说着说着一个大男人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这些年境遇不好,工作不顺心,老婆也跟着别人跑了。
栗星雨额头一跳一跳地发痛。
这时他手机响了起来,眼睛花着没仔细看,栗星雨一接起来就听到一个人问他:“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栗星雨脑袋里面一团浆糊,没时间仔细考虑,只以为是季闻打来的电话,便说了个地址,让对方快点过来。
又等了十多分钟,那个同学已经说到自己爸爸高血压,妈妈身体不好,鼻涕快要滴在栗星雨腿上的时候,电话终于再一次响起来了。
“你在哪里,我到了,你快出来!”电话那边的人大声说道。
栗星雨便立即借故告辞,站起身跟同学们说朋友来接了,他必须走了。
走出饭馆,栗星雨吹了一下凉风,人却还是没有清醒。
路边停了一辆摩托车,高大的年轻人坐在车上,见到栗星雨出来,丢给他一个头盔,说道:“上车!”
栗星雨还不至于醉到连人都不认识,他愣愣看着林文辛,说道:“怎么是你?季闻呢?”
林文辛愤怒道:“明明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哪里来的季闻!”
栗星雨一脸茫然,“我给你打电话?”
林文辛吼他:“快上车!我送你回去!”
栗星雨这时听到有两个同学说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知道是有人要出来了,不想跟他们多纠缠,便干脆戴上头盔上了林文辛的摩托车。
林文辛一轰油门,摩托车便疾驰而出。
栗星雨吓了一跳,抱紧了林文辛的腰。
这些日子林文辛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只是时不时发条消息骚扰他。
栗星雨虽然从来没理过他,但是时间久了,对林文辛的警惕倒是放松了一些。
这时坐在林文辛的身后,他还有心情隔着头盔大喊:“怎么好久不见你了?”
林文辛也大喊:“我开学了!”
栗星雨说:“什么?我听不到!”
林文辛喊道:“开学了!”
栗星雨大喊:“听不清!”
林文辛猛踩刹车,把摩托车停在了路边,他取下头盔,又转过身取下栗星雨的头盔,大喊:“开学了!你聋子吗?”
却不料栗星雨伸手用力一把推开他,从摩托车上跨下来,扑到路边去吐了。
吐了好一会儿,差不多把今天晚上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了,栗星雨才稍微觉得舒服一点。
林文辛陪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吧?”
栗星雨让他去帮忙买了瓶矿泉水回来漱口,又用湿纸巾擦干净嘴,他站起身,呼吸一口夜晚的空气,觉得思维稍微清醒了一些。
林文辛还在问他:“没事吧?”
栗星雨摇头,他说话时嗓子有点哑,问林文辛:“你怎么知道我和季闻的事情?”
林文辛一开始不想说,还有些凶,“你管我!”
栗星雨阴沉着脸看他。
林文辛便有些扛不住了,他说:“你知道你一开始怎么被人盯上的吗?”
栗星雨没应声。
林文辛继续说道:“我是钱珍珍的朋友,她叫我来帮她教训你一顿,那天我带着几个兄弟围你。”
钱珍珍就是栗星雨代理那个强/奸案的受害人,小姑娘发短信骚扰过他,结果被警察教训了,之后竟然还不死心。
栗星雨说:“然后对我一见钟情啊?”
林文辛竟然有些扭捏,害臊道:“是大爷一眼就看上你了好吧?”
栗星雨觉得有些好笑。
林文辛说:“不是钱珍珍刚好知道你的情况吗?我就花钱再找人帮我查了查,就知道你跟个男人在同居。”
栗星雨伸手揉了一下跳痛不已的额头。
林文辛对他说:“我还知道那个男人叫季闻,是个修车的。”
栗星雨不禁说道:“他是修车行老板。”
林文辛听了,露出些不屑,哼一声道:“不就是个暴发户?你真喜欢那样的?喜欢他什么?有钱?我也有啊;长得帅?我也不差啊;性能力强?你要不要试试我的?”
栗星雨听他越说也不堪入耳,忍不住说道:“闭嘴吧你。”
林文辛说:“那你说说为什么?”
栗星雨反问道:“关你什么事?”
林文辛挺了挺腰,“要不是喜欢你,谁有空关心你?”
听他自大的口气,栗星雨又觉得有些好笑起来。他走到摩托车旁边坐下,看林文辛跟到他面前,还在等他的下文,便说道:“你知道什么?我读大学就认识他了,我们认识七年了。”
这一点林文辛到真是不知道。
栗星雨接着说:“他以前抛弃过我一次,七年后再见面,他又决定把我追回去。”
林文辛有些惊讶,说:“太贱了吧!”
听林文辛骂季闻贱,栗星雨竟然忍不住笑了一声。
栗星雨抬头看他,“你今年多大?”
林文辛说:“十九岁,我今年大二。”
栗星雨跟他说:“季闻跟我分手那年他才十七,分手是因为他觉得这段感情给他的压力太大,他承担不了,而且那时候没有经济来源,他的生活太辛苦。”
林文辛不知什么想法,只是皱着眉头。
栗星雨说:“我几年二十八岁了,你觉得我还会找一个十九岁的小孩子重新来一次?做梦吧!”
说完,栗星雨站直了身子,夜晚的凉风吹过来,他不禁抬手揉了一下头顶,他发觉自己是真喝多了,醉意依然未散,不然他怎么可能跟一个才见过几面的小鬼说这些话,就是当年他最难过的时候,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些。
拍了一下脸,栗星雨对林文辛说:“走吧,你不是要送我回去吗?”
林文辛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说:“我不会的。”
栗星雨奇怪看他:“什么?”
林文辛说:“我说如果我是季闻,当时就一定不会丢下你。没钱算什么?没钱不是可以赚吗?两个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啊,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栗星雨看了他一会儿,没忍住笑了,说道:“走吧,我想回去了。”
林文辛觉得栗星雨大概是没把他的话听进去的,不免有些悻悻,骑上车送栗星雨回家。
这回他骑得挺慢,也没有戴头盔,对坐在身后的栗星雨说了一句:“所以我说他不适合你嘛,你真的应该考虑清楚,你不需要他那种温吞的感情。”
栗星雨装作风太大,什么都没听清楚。
林文辛骑摩托车把栗星雨送到小区楼下,栗星雨刚刚下车,便见到季闻的车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
季闻显然也见到他了,将汽车停在他们面前,按下了车窗,“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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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