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金莲正要将自己所知的那段历史诉与端王，不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童仆急促地跑进屋来，问道：“我家衙内在这里吗？”赵佶认得是蔡攸府上的小厮，叫顺儿的，便答道：“他刚才还在，这会出去了，一会就回来。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顺儿说：“可不得了，出了大事了，我家太师叫他快些回家去。”正说着，蔡攸陪着苏轼兄弟说说笑笑地回来了，顺儿说道：“衙内，大事不好了。”蔡攸大惊，问是何事，顺儿只说老爷叫你务必马上回家。蔡攸不知何事，慌忙与众人告别，带着顺儿回家去了。
蔡攸走后，赵佶不放心，便也先行告辞。郑姬和金莲自去回宫不提。单说赵佶，回到家后，命童贯去蔡府打听出了什么事。不多时，童贯回来了，把蔡攸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赵佶听着，不由得眉头紧皱。
原来这蔡攸，自幼好色，常在花街柳巷厮混，饮酒弹唱，流连忘返。前一日，与高俅、童贯两人在厚德街上的一家酒店吃酒，偶见旁边桌上坐着一位绝色美女。蔡攸招酒保近前，问道：“小二哥，那名女子是谁？”他本是这里的常客，酒保柱子认得他唤作呆霸王，一看便知其意，忙赔笑道：“蔡哥，她本是个唱曲的，名叫花花，现在本店挂单。衙内若有意，我自可介绍她来与衙内相识。”少时，那女子便至眼前，眉目之间，半含三分春色，早把蔡攸的魂儿给勾去了七分。
原来那女子，本不甚会弹唱，专靠陪酒提成的，只为使蔡攸高兴，好多喝他几杯。高俅在一旁已知其意，正要讨好蔡攸，便有意促成好事，道：“姑娘好生福气，若今晚从了我家衙内，便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不知姑娘一晚需用多少银钱？”女子道：“我本是良家女子，平日身边也少不得有些富商巨贾，我是断不肯为钱出卖肉体的。若遇到情义相投的，或可考虑，非2000两纹银不可。”高俅道：“以我家衙内的才华，岂是那些富贵铜臭可比的。”女子低头不语，似是默许。
众人继续饮酒，待至天黑，蔡攸已有七分醉意。高俅道：“衙内如此回府，少不得蔡大人又要聒噪，我知道这厚德街上有一客栈，不如我等今晚权且去那里投宿。”蔡攸算了酒钱，率众人离开酒店，那酒保千恩万谢。女子随众人至街上寻得客栈，进得房间，高俅与童贯俱进房间休息。女子见不是头，扭头要走。高俅拦住道：“房间已开好，岂有开溜之理。我兄弟自不会少了你银子。”女子无法，只得从之。高俅与蔡攸又彼此谦让一番，最后还是蔡攸占了先，高俅次之。可叹二人为贪片刻欢娱，成此禽兽之行。
事毕，蔡攸出2000两银子与花花，女子道：“衙内休要取笑，我乃良家女子，不合今晚委身于你二人，至少需4000两。”蔡攸大怒，以掌掴其面，丢下2000两，与高俅、童贯扬长而去。
花花回到酒店，酒保见其面上有掌掴痕迹，大惊，忙叫来店主人询问。女子据实相告，店主人大怒。酒保道：“主人不需烦恼，那衙内我却认得，是开封府蔡京家的公子，人都唤他呆霸王的便是。另外两人看着却是面生。”主人道：“既是官宦之后，如之奈何？”酒保道：“这蔡老爷今生只此一个儿子，对他管教甚言。蔡衙内平日最畏惧其父，若此事被蔡老爷知道，定会重重责罚。我等不如约那蔡衙内商谈，好言相告，让他出钱了事，也就罢了。如若不然，我们闹到蔡老爷那里，少不得他皮肉受苦。”
店主人深以为然，当日使人传话给蔡攸，要他拿出5万两银子，给女子医治之用。蔡攸忙与高俅、童贯商议，高俅道：“欢场女子，一手拿钱，一手交易，我们并不欠她钱，怕她何来。”童贯也说不用理她。蔡攸便没放在心上，只管与端王去参加学术会议了。
哪知那酒店主人，却是个不怕事的。见蔡攸不理，只不怕把事情搞大，便使人与那女子写状纸，登开封府击鼓鸣冤，告蔡攸、高俅、童贯等三人诱骗良家妇女，要求赔偿50万两。蔡京见状大惊，这才使人将蔡攸召回，不问情由，先重重责罚了一番。
童贯待端王问时，心里已知是为此事，只得据实回禀。端王命他把高俅召来，高俅又把事情经过详述了一遍。端王曰：“你等做出此等丑事，叫孤奈何？”一面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没有参与，否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童贯道：“那女子实为欢场女优，事先已说好价钱，与蔡公子无干也。”端王道：“既然如此，便无需担心，只命蔡老爷严加管束衙内，勿使再要惹是生非。”高俅、童贯点头称是，赵佶又责骂了二人一番，也就罢了。
不料，那酒店主人见诉状投上去几天没有消息，心有不甘，便命花花拦路告状，把状纸递给了一位过路的大人。这位大人却是原平章重事章惇，见状大喜。原来那章惇与蔡京素来不睦，二人原都是王安石一党，自元祐以来，新党树倒猢狲散，蔡京转投司马光门下，自此改换门庭，章惇却慢了一步，受到太皇太后的申斥，罢政岀朝，因此对蔡京怀恨在心。今见民女告状，正中下怀，便好言抚慰，只说我必与你伸冤也。
当晚，在章惇的授意下，台谏官贾易、张商英连夜书写奏章。
次日，贾易、张商英朝服觐见，上疏弹劾蔡知府。贾易当众宣读所纳状纸，指责蔡京管教不严，纵子行凶。直斥司马光奸邪，旧党祸害百姓。一时朝野震动。
话说哲宗皇帝赵煦，见状大怒，正要问蔡京纵子行凶之罪，右相吕大防出班奏曰：“蔡知府疏于管教，自当申斥。蔡攸我却见过，虽有失轻俏，却不似胡作妄为之人。依臣看来，此事事出有因，必有内情。可命大理寺严查细访，调查清楚，再行问罪不迟。”哲宗准奏。
大理寺卿王岩叟受命审理此案，命暂且将蔡攸收押。5日后开庭。花花以精神受到强烈刺激，不便出庭。酒保出庭应对，诉曰：“此女子平日以唱曲为生，并非专业陪酒女子。那日遇见蔡攸等人，只道弹唱卖艺，不想被蔡攸、高俅、童贯三人强行无礼，轮流将其奸污，身心受到极大伤害，要求对方赔偿50万两白银，望大人做主。”王大人传蔡攸出庭，蔡攸申辩道：“我等绝非强行无礼，此女子也非卖唱之人，而是之前已经说好价钱，不料她事后抵赖，非要4000两不可。故此发生争执，分明是歹人设计，行敲诈勒索之事。”
王大人一听，已明白了八九分。待传过高俅、童贯等人出庭，当场审问，心中已知原委。又令原告被告、一应人犯签字画押，暂且收监。当夜写下判词，只待来日宣判。不料，章惇早已授意贾易、张商英联合多名谏官，在朝中继续发动攻势，强烈要求宣判蔡攸有罪，赔偿损失。文彦博、苏轼、范纯仁、欧阳修等人虽觉事有蹊跷，但顾虑到舆论汹汹，恐激起民变，多不敢言。
这几日蔡京心中烦闷，便欲赔钱了事。蔡夫人道：“事已至此，就算我们肯赔钱，对方也一定必欲置我于死地。想那高俅、童贯原是端王府的人，我听说端王交游甚广，必不肯坐视不管。如果能求他出面，或许能有转机。”原来蔡夫人甚是贤惠，故能处变不惊。
这几日端王也如热锅上的蚂蚁，高俅和童贯被收押，暖气工程只得停工，他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了。王妃倒不是很在意，她早就看高俅不起，这天正与端王闲谈，谈到蔡攸一案，赵佶长吁短叹，王妃道：“殿下何必烦恼，我觉得这是好事。自古圣人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我大宋，能为一介布衣而审判知府之子，是法制的进步也。”
赵佶道：“没有证据能判决一个人有罪吗？据孤看来，此案有三大疑点。其一，那花花既为良家妇女，深夜尾随蔡攸到客栈，不呼救，不逃跑，是何道理？其二，既曰强行无礼，身上必有伤痕，为何不肯出庭展示？其三，若说蔡攸和高俅行事也就罢了，那童贯本是个太监，如何能对花花下手？故此，孤认为此案必有蹊跷。那大理寺王大人，是个查案的老手，未必不知这些，只是碍于舆论耳。”
王妃无言以对。正在这时，从人来报蔡京来访。原来平日赵佶虽与蔡攸来往密切，蔡京却是一贯反对儿子与他交往的，因为他知道端王行事轻俏，怕儿子跟他学坏。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一见端王，蔡京扑通跪倒，涕泪横流，请殿下救命。
赵佶扶起蔡京，道：“蔡攸之事，孤已知晓。蔡攸是我同窗好友，以我对他的了解，必不至于做出此等事来。必是那一般奸人，设计好的仙人跳，敲诈钱财也。”
蔡京道：“殿下所言甚是，老臣知道这是朝中有人借此制造事端，目的无外乎是推翻元祐以来的美政也。只是不知背后是何人主使，如何能有这么大的能量，竟能左右舆论，干扰大理寺的审判。”
赵佶道：“蔡大人无需烦恼，不管是谁，只要太皇太后还在，料他翻不起多大的风浪。我已命燕青细细查访酒店主人来历，看谁在背后给他撑腰，到时候赏他点钱，大事化了也就是了。”
蔡京千恩万谢，二人又商议半日，蔡京告辞。
夜已黑了，在厚德街上，燕青青衣短衫，正在走访住户。他敲开了一家店铺的门，店内一老者探出头来，燕青问道：“老汉，那家酒店店主人是谁，你认得吗？”老汉摇了摇头，关门闭户。
开封府。蔡京与夫人正自垂泪。忽然兄弟蔡卞来看望哥哥。蔡京道：“你来做甚么？”蔡夫人乖觉，连忙招手，说道：“阿叔，你且来厨下，和你说话。”蔡卞当时跟了嫂嫂进到厨下坐了。嫂嫂安摆些酒肉菜蔬，烫几杯酒，请蔡卞吃。
蔡卞问嫂嫂道：“哥哥忒杀欺负人！我不中也是你一个亲兄弟！你当再大的官，到底是我亲哥哥！便叫我一处吃盏酒，有甚么辱没了你？”
蔡夫人道：“阿叔，你不知道。你哥哥心里不快活哩！”便将蔡攸摊官司一事告知蔡卞。蔡卞听后，不忧反笑：“嫂嫂，今日我来正为此事。”蔡夫人听了这话又惊又喜，慌忙来对蔡京说了。蔡京连忙来到兄弟面前，陪着笑脸，说道：“兄弟，你既有办法，如何不救救你大侄子。”说着留下泪来。
蔡卞道：“哥哥说哪里话来，你身为开封知府，位高权重，什么时候用得着你的亲弟弟呢。”
蔡京道：“好兄弟，若是你有办法救了蔡攸，将来少不得报答你。”
蔡卞道：“既然这样，你我既为兄弟，不必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蔡卞不慌不忙，说出一番话来，正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欲知蔡卞出何主意，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