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速速散开。”
就在这话音刚落之际,几骑快马从街巷中喧嚣的人群中飞驰而过,街上行人见状,忙识趣地躲到路边给这帮煞神让路,几个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硬生生地从人群中劈开了一条路,直奔北京城西而去。
户部郎中李府
铛铛铛三声敲门声,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从里面走出来个五十岁上下的管家,盈盈作辑赔笑道:“哟,不知几位大人登门而来,这……这是所谓何事啊?”
“奉陛下御令,烦请李大人去北镇抚司走一趟,特此奉上驾贴。”夏云渚并没有像电影中锦衣卫抓人那样嚣张,却是毕恭毕敬地呈上了刑部签发的驾贴。
“哟……几位大人…………这…………这…………我家老爷一向为人刚正不阿,这……这是所为何事啊!”那管家自是头一次见锦衣卫上门拿人的架势,虽然领头的这位看上去态度温和有礼,可架不住那后面跟着好几个煞星,那管家接过驾贴的手,已经是瑟瑟发抖。
“夏总旗,莫要与他废话,直接冲进去拿人就是了!”后面一个身材魁梧的大胡子小旗不耐烦地喊道。
夏云渚回头,瞪了那小旗一眼,那大胡子糙汉竟愧疚低下头去。
“拿人就拿人!老夫活到这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怕了你们几个小锦衣卫不成!”说话间,一个身着正六品官服的中年人,面色正义凛然地从李府中走了出来,这人便是时任户部郎中李梦阳。
夏云渚躬身一辑,极为客气地说道:“只是请李大人去北镇抚司坐一坐,还请大人勿怪。”
李梦阳确是向来对厂卫之流极其不屑,只听得他冷哼道:“拿人就拿人,如此装模作样,又是给谁看!”
“你!老家伙!别自以为是了,进了诏狱的人,有几个能活着出来的!”刚刚那大胡子小旗又按捺不住,高声威胁道。
“林小旗,休得无礼!”夏云渚回首间,竟欲拔刀而出。
“哼,就算是刀山油锅!老子亦无所惧!”李梦阳昂首,看也不屑看众人一眼,径直而去。
*
弘治皇帝朱祐樘伏案在乾清宫的龙椅之上,伺候在旁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李荣。
这会外面突然来报,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求见。
待牟斌来到大殿之上,但见皇帝眉宇紧锁,李荣向牟斌递了个眼色,牟斌心中便已了然八分皇帝此刻所愁之事,李梦阳的事情,确实是不好处理……
牟斌行了个跪拜礼,便向皇帝奏报道:“启禀陛下,如今那李梦阳已被收押在诏狱之中,陛下您看……”
朱祐樘不语……
“陛下……您看……”牟斌再次试探问道,朱祐樘依旧不语。
李荣见状,怕是此刻皇上也犯了为难,连忙解围道:“皇上,这快到用膳时间了,您是摆驾坤宁宫还是……?”
“摆驾坤宁宫!”
*
朱厚照在东宫,已听到了李梦阳被抓进诏狱的消息,而且是夏云渚亲自去李府抓的人。
他叹息地摇了摇头,这丫头,竟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卷入一场是非之中,看来还得自己亲自出马,去提点她一二,于是便换上一身太监的衣服,偷偷溜出东宫,往北镇抚司走去。
夏云渚刚刚将李梦阳在诏狱中安顿好,便撞见了前来寻她的朱厚照。
“喂,小贼!”朱厚照一见她,便嬉皮笑脸道。
“你!”夏云渚见四下无人,低声威胁道:“你再敢乱叫,看我怎么收拾你!”
“得!夏大人踩人了功夫一流,在下可不想再领教了,今日在下来寻夏大人,便是信守承诺,将这玉佩还给夏大人。”朱厚照说罢,从怀中取出了那玉佩,在夏云渚面前晃了晃。
夏云渚一把夺过那玉佩,用袖口擦了擦:“算你小子还守信一回!”
“只是在下实在好奇,这玉佩,究竟是何人所赠?夏大人竟如此珍视……”朱厚照明知故问,可他还是想当面听夏云渚亲口说出来。
夏云渚想着那年在烟花下两个小孩吃冰糖葫芦的情景,不禁觉得自己特别好笑,那小男孩临别前,赠与她这枚玉佩,并与她约定长大之后一定要拿着这枚玉佩去寻他,可是她只是觉得好笑而已,毕竟……她没有恋/童情节……
夏云渚不禁摇了摇头:“此事与你无关,小受子,你今日来,就只是来还玉佩的吗?”
“凡事自是逃不过夏大人的法眼!”朱厚照故弄玄虚道:“那日我曾劝夏大人不要管寿宁伯张鹤龄的事,夏大人可还记得?”
“我是没管啊!可是李梦阳管了,这没几天,就被皇上下令抓进诏狱了。”夏云渚本想谢谢他那日提醒,可一想到这该死的小太监,在胡同里想占她的便宜,便气不打一处来。
“夏大人也知道,李梦阳是因为那日撞见寿宁伯张鹤龄当街仗势欺人,回去就参了张鹤龄一本,说他欺压乡里、抢占农田、为非作歹。结果你也看到了,张鹤龄抓住奏折中‘陛下厚张氏’这一句大做文章,诬蔑李梦阳对张皇后大不敬,张皇后在皇上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皇上经不住她哭闹,这才下令拿人的。这人是你亲自拿回诏狱的,你心中自也是清楚这其中是怎么一回事。”朱厚照认真分析事情的模样,倒还有几分张雨辰的样子了。
“可皇上……真要治李大人的罪吗?”夏云渚迟疑问道。
“当然不是,你别看皇上现在犹豫,表面上是将李大人关进诏狱,实际上只是给张家人做做样子罢了,当今圣上可不是昏君,怎会因为几个人的一己私欲,就除掉国家肱骨之臣!所以啊,你也别傻兮兮的,看人家被关进诏狱,就使你们锦衣卫那些手段,严刑逼供,那可不是皇上想看到的……”朱厚照这会倒是语重心长地劝道。
“我是那样的人吗!感情我在你眼中,就是是非不分,陷害忠良的坏人?”夏云渚说话间,便已抬起胳膊,一副欲要揍人的样子,假意威胁道。
“动不动就一副要揍人的样子,将来谁会娶你啊……”朱厚照见她的样子,白了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嘀咕什么呢!”好在夏云渚并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我说,我今日特意前来,好意提醒夏大人,夏大人打算如何报答我?”朱厚照嘴角一歪,便是心生一计。
“就知道你这无赖,定是不怀好意!”夏云渚双手背后,一副无奈的表情。
“等等……夏大人,你别动,你头上……落了个东西……”
夏云渚正纳闷,她头上落了什么?这和风宜人的春日……猝不及防间,却是一丝温热,轻落在她额头上……
待她回过神来,朱厚照已经跑远,还边跑边回头,不怀好意道:“夏大人就以身相许吧……”
那该死的小太监!居然又占她的便宜……
*
知父者,莫过于子。
朱厚照叮嘱夏云渚的那些话,其实就是弘治皇帝朱祐樘心中所想之事。
牟斌一回到北镇抚司,就急匆匆地去了诏狱。待他看到李梦阳好端端地坐在那里,还被安置在了一个安静整洁的牢房中,并没有受半点委屈,当即一颗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他当下心中暗自赞许道,看来这夏总旗,确是个明事理的。
李梦阳在诏狱的这段日子,非但没有受到半分刑罚,反而还长胖了不少……
牟斌一向为人正直,最喜欢与朝廷中那些忠良之臣结交,所以这段日子以来,牟斌由于敬佩李梦阳的仗义执言,不时地带着酒肉来陪李梦阳谈心聊天。
就这样过了有一阵子,弘治皇帝见张家人不再关注此事,便悄悄下令,将李梦阳放了出来,至于这段时间牟斌的所作所为,自然是皇帝乐于见得的,便私下里悄悄给予了奖赏。
牟斌由于夏云渚这件事做的甚得他心,便开始悄悄留意起这个年轻人来,他听闻那日夏云渚在李梦阳府门外,非但没有摆锦衣卫的架子,反而是对李梦阳尊敬有加,当下心中便已有定论,将来这个年轻人,必是个可塑之才。
一个李梦阳受冤被关进了诏狱,非但不能阻挡天下人对张家人跋扈的不满,反而更是雪上加霜,此刻早已有千万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张家人的一举一动,朝堂内外,早已是暗流涌动……
*
“太子哥哥!”东宫春和殿内,慧明嫣然一笑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长兄张仑。
“慧明,尧臣,你们可又是许久没来看我了……”朱厚照扔下手中笔杆,假意埋怨道。
“太子哥哥上次把那杨慎整的……可真是狼狈!”慧明一想起那日情景,便止不住地笑个不停。
“你还好意思提,就你最没良心,看见那杨慎一表人才,便被其美色勾了魂似的围了过去,还有说有笑的,根本就把别人当成空气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朱厚照一想到那日杨慎那幅得意洋洋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太子哥哥可是吃醋了?”慧明眼波流动,试探问道。
“我吃杨慎的醋?别说笑了!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幅样子罢了!”朱厚照并未体会慧明话中的意思,毕竟从小到大,他只把她当妹妹待的。
“那杨廷和可没找殿下的茬吧?”张仑插嘴问道。
“尧臣,你也太小瞧我了,我这么聪明绝顶,读书如此认真,哪里能让他看出破绽去!”朱厚照翘了一个二郎腿,顺手从桌上青花瓷盘中揪了颗葡萄扔进嘴里,自信说道。
张家兄妹二人相视而笑,此间气氛极其融洽。
就在三人说笑的功夫,忽闻外面有宫人传报,皇后娘娘驾到,三人忙起身整理好衣服,迎驾皇后。
朱厚照一向最不喜欢张家外戚,所以与母亲之间的感情,愈发淡薄。
张皇后笑盈盈地走进春和殿,见张仑与慧明都在,自是喜上心来,毕竟太子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考虑考虑他的婚事了。
张皇后拉着慧明的手,细细端详了半天,又嘘寒问暖,问了些有的没的,搞得太子和张仑二人在旁都颇觉尴尬。
可张皇后心中却打的是另一个主意。
本朝自太宗皇帝以后,皇后人选便是大多出身寒门,功臣勋戚家的女儿,大多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可偏偏这张慧明,生的是落落大方,出身功勋之家,又颇有大家闺秀的气度,饱读诗书,颇有才情,从小与太子一起长大,太子对她的态度也一直是温温和和的,怎么看,都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张皇后越看慧明,越觉得动了心思,即便将来慧明做不了太子妃,那现在……也是该留意留意其他姑娘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