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依次离开会议室的人物顺序是这样的——耶尔落，塞壬，玻璃娜，安格斯。
而安格斯，直到目前为止，依旧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会被唤来这里。
此刻，他正坐在某个房间正中间被安排好的椅子上，如临大敌般和眼前教会中权威至高的长老之一索维尔对视着……
乍一看之下，似是严肃的审讯场面，如若不是对方表情和蔼可亲的话。
在那带着笑意的视线下，越发感觉到气氛诡异的安格斯终于忍不住想要打破沉默，却被对方先手一步。
“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再见了，安格斯。”
“是的，阁下……”
“还记得最开始见到你时，你是和迪芬克在一起吧？”
话题迅速的转变令安格斯一愣，但提到昔日伙伴，青年的眼瞳还是黯淡下来。虽然早已不记得曾几何时有过和这位长老接触过，不过既然对方这样说，也只好应下。
“是的……”
索维尔依旧不知道是准备说什么，“你伙伴的事我也十分惋惜，此时说什么想必你也听不进去吧，总之，你还活着那就太好了。”
“是……”
安格斯感觉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僵硬极了……他试图从脑中找出什么足以令自己可以放松下来的记忆，却想起了曾经伙伴之一莫尔潘的嘀咕：“教会的长老们个个都成精了似得，和他们对话就像是绕着弯子打哑谜，完全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那时他只是一笑而过，此时才真真切切有了感触。
有些汗颜，抬眼的瞬间却看见索维尔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顿时内心一阵崩溃。
不过，也正好，他终于有了发话的机会，可以以尴尬为理而移开话题。
“那个，索维尔阁下您唤我来这是为了什么？”
“也没什么，这次的事我听说了，主要也是想问候一下你。”索维尔靠着椅背向后仰了仰，目光中的温和此时从一开始就没变过。
但是……
骗人，若是只为了问候，何必要作出这明显是审问的架势？
也许是安格斯的表情太过明显，看透了他思想的索维尔大笑起来。
“这么说你也一定不信吧！”
接着，却又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中蓦然停止笑声。
转眼，索维尔的眼神变得如同狩猎中的狼那般锋利。
“这次找你来，确实还有另一件事——你见到塞壬了？”
安格斯怔了下，点头。
索维尔如同早就预料一样，“他有和你…嗯……和你还有那些怪才们说些什么吗？”
“有，他有和我们谈论无星级班的任务。”
注意到索维尔口中所称的不是‘无星级班’而是‘怪才班’，安格斯有些莫名其妙的同时，也产生了一股子怪异感。
先前长老的温和如同迷雾一般散去露出真实。
“没有别的了吗？”
“没有。”
如实回答后，安格斯看见长老像是却下了重量的包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终于，忍不住问道：“请问阁下，塞壬是有什么问题吗？”
相比他的直接，索维尔的回答则越发显得含糊：“不，没有，他什么问题都没有……”
短暂的沉默，安格斯没再说些什么。
虽然他确实很疑惑，但是追问下去很不妙并且失礼的感觉让他没有紧追不舍，而是换了个问题。
挺起背，正襟危坐着，他直视索维尔，“其实，阁下，我也有想问的问题。”
他的话让老人抬眼，似是不以为然：“怎么？”
“关于无星级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疑问并没有让对方显得有多惊讶。
索维尔看着眼前年轻的骑士，眼底暗浮一丝嘲意。
“你是觉得他们接不了这个任务？”
“您怎么……”
摆手，索维尔制止住一脸惊讶的安格斯接下去的发言，摇了摇头。
“‘他们也还都只是些孩子’你这样认为吧？”
安格斯点头，老人则发出一声叹息：“那是你还没有见过那可怕的力量。”
这叹息中，包含着几分无奈几分畏惧，索维尔自己也不得而知。
只是，看着面前的青年，他觉得还是有必有告知一下。
“在人类中，总会有携带不详之力出身的存在……
那些力量若是得不到良好的控制，被利用在不好的地方，就会引发灾难。而无星级班，是人界最伟大的魔法学院，菲利斯建立出来专门培养那些怪物们的聚集地。
虽然，要接受这些对你而言还是很困难，但我还是要告诉你……”
索维尔的声音柔和下来，但是话语却让安格斯依旧难以认同。
“别把他们当成人类，除了肉体外，他们根本不是人。”
“可是……”
“塞壬，你见到了吧？你觉得会有哪个人类拥有两具身体？”
还没等安格斯反驳，索维尔接下来的反问便让他哑口无言。
双手放在膝盖上，似是在不甘心。青年突然就想起，来这里时，那个穿着白裙的无星级班女孩。
——那确实不是那个年龄可以做到的。
“而且，这次的任务也非他们不可。”
睁大眼睛，安格斯抬起头，“这是为什么？”
索维尔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出了让他不寒而栗的话。
“毕竟，只有同样的怪物才有杀死怪物的能力。”
*
不同的声音，却是含义几乎一致的话语，就在鬼妖妖默不作声地沉思着她所听见的信息时，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扭过头，她看见撒法斯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啊……”
发出一个单音，她抬手拉住已经死死堵住耳朵的藤蔓然后用力一扯……一大把细碎的藤蔓如同活物般缠绕在她手上挣扎……
看者心惊。
鬼妖妖后知后觉：“怪不得从刚才开始耳朵里面就好疼……”
转头，只见众人看她的视线都很诡异。
撒法斯视线依旧放在那接受不到魔力迅速枯死的大把藤蔓上，但充满质疑的声音却是对着鬼妖妖：“你确定你没有被贯穿大脑吗？”
鬼妖妖毫不留情地反驳：“你见过有哪个被贯穿大脑还活着的人？”
魔族一脸纯然：“没有。”接着意味不明地眼神看了她一眼，“不过这次的任务中我们说不定可以见到被贯穿大脑还活着的僵尸……”
“导师你别吓我！”
倩雪幽惊恐声响起，鬼妖妖看了她一眼，想起了刚才听到的信息中，塞壬那句‘说不定会死得很早’，微微勾起嘴角。突然出声：“什么时候出发？”
“大概还有一刻钟吧？”
听到鬼妖妖声音的瞬间下意识地回答完毕后，撒法斯就看见她没有预料地站了起来，接着走向门外。顿时有些好奇：“你去哪？”
“散步。”
“魔法还被封印着小心迷路了回不来哦！”
“那可真是多谢您的‘关心’。”
倩雪幽瞪着那个身影直到她消失在会议室门外的白光中，皱着眉眨巴几下眼睛，她才猛地拍了下桌面：“我都忘了问她都听到什么了！”
*
教会内部实是复杂，本来以为只要顺着来时的记忆走就没事的鬼妖妖，在晃了两圈便完全找不着北后，果断选择就此停在原地以方便他人来找她。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走的，眼前依旧是一片银白，只是视野里除了那碍眼的刻神石柱外，脚下还多了一个人造水潭。
水？短暂的疑惑后所剩下的，则是：好像走到了不得了的地方了。
犹豫了一下，她蹲下身，将手伸向水潭，却没有触碰水面，而是感受着那自水面散出的凉意。
——不详感。
透过水她感觉到一阵不详。
对于鬼妖妖来说，水大多数都是和霉运连在一起的，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它会在危机来临时给她警告。
回想起会议结束时，他们那位前辈的问题：“如果你们有权利拒绝这次的任务，你们会怎么做？”
几乎可以听见怪才们内心的冷笑：他们永远没有这个权利。
而她，则直接回答：“那当然是拒绝。”
因为——太不祥了，这种感觉。
白色，光明，水，虽然待在这已经让她足够不舒服了，不过这阵不详感却绝不是源自于此。
导师们在隐藏着的什么她可以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还有另外的什么，这次他们将要面对的恐怕绝对不只是一个能屠杀2000人口村庄法师……
这样想着，鬼妖妖起身并回过头，看向一片静谧的白色空间：“所以，藏在那里的那位，可以停止使用窥视思想的魔法了吗？”
空气凝滞。
瞬间膨胀的压力几乎让她全身警戒起来。
是强敌。
即使明白对方就在自己的周围，但却依然无法寻找出踪迹。
并没有感觉到敌意……
就在她一面警惕着对方的行动，一面思考着来者何意之时，气压却瞬间消散了。
耳边响起了似是巨型的双翼张开的声音，猛地回头，已经看不见也感觉不到任何生命存在过的迹象。
只有，那碧蓝的水潭上圈圈荡起的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