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要启程了,张绣特意早早醒来,结果醒来就发现昨晚跟自己同睡一张床的人不见了。
茗烟早就准备好了毛巾洗脸水漱口水,一见张绣醒了就赶紧上前去帮他穿衣服。
张绣其实挺不习惯有人伺候的,奈何这边的衣服穿法太复杂了些,他来都几个月,还是弄不平整,只能找人帮忙。
眼看茗烟脸蛋胖乎乎的,眼睛有点红肿,里面还布满血丝,不过倒是炯炯有神,遂笑道:“想通了?”
茗烟眼圈立刻又红了:“通了。其实我是怕少爷吃亏。”
“傻子,你什么时候见你家少爷吃亏过?”
红桃那丫头在母亲杭氏面前那么有面子,还不是被他逮着机会光明正大的发作了一回,红桃那嚣张的气焰都被灭了不少,谁叫她闲着没事儿撩拨到他头上呢,敢挑拨他们张家母子关系,敢说他母亲是下作娼妇上不得台面卖唱的□□,就要做好准备接受他的怒火。
茗烟一想起这事儿就心平气和了,他家少爷连六爷也欺负过呢,嗯,这样好。
张绣叹道:“你啊,以后多学着点,你向着我我明白,不过这不是光会咋呼两句就行的,有句话叫做好心办坏事,你在京城也是经常串的,难道没看到多少倒霉的人家都是被下人给拖累了?不怕你老实,就怕你自作聪明。”
“是,少爷,小的明白了。”
“明白就好,他呢?”
茗烟撇了撇嘴:“姜少爷一大早的就起来了,正在院子里打拳呢,这会儿也应该完事了。”
知道茗烟还有点想不通,不过没关系,他还小,茗烟也不大,有的是时间好生□□,茗烟又不笨,就是小聪明多了点,□□成合自己心意的也不废啥事儿。
一出门姜明浩满头汗的上来了:“洗把脸吃饭去,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就要走了。有什么要拿的么?”
“没。”他身无分文,哪来的东西可带?再说那些人也不稀罕。
俩人去吃饭,茗烟就在后面给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不过茗烟对姜明浩有点怵,一开始是瞧不起,后来觉得这小子太目中无人了些,被自家少爷教训了一通再看这小子练拳脚,又开始庆幸自己没接着犯二。
茗烟昨晚哭着去找高锦,护卫们都是四个人一个屋,可把其他三个人吓了一跳,高锦拎着茗烟到屋外屋外等他哭够了才问,茗烟就诉说自己的委屈,重点强调自己明明是为了少也好。
高锦叹气,他虽然没有签卖身契,却也在不少人家呆过的,别人家对下人非打即骂,严重了小命都没了,茗烟却还抱怨主子不知好歹,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茗烟其实并不傻,只不过他从小和张绣一起长大,未免模糊了主仆之间的界限,再说小时候张绣也就茗烟一个玩伴,对茗烟不说言听计从至少有几分面子,如今张绣为了个外人就让他打自己耳光,这不光是耳光的事,重要的是面子没了,和张绣的情分淡了,这才是茗烟感到委屈和害怕的原因,他毕竟也不过十来岁,张家人口简单下人也就那么几个,没经过大户人家下人之间的倾轧,上头主子稍微给点委屈就受不了了。
那天夜里高锦说了很多,他不说道理,只说他看到的听到的人家的下人的遭遇,最后只强调了一句,做下人就要有下人的本分,他是主你是仆,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没有哪个主子喜欢下人不听话,尤其是质疑自己的决定。
茗烟还特意去问了问他娘,他娘只说了一句这是夫人吩咐的。
茗烟瞬间明白了自己的位置,他是下人,却把自己放在了和少爷同等的位置,所以才会觉得不舒服觉得委屈,可他就是下人,又有什么好委屈的呢?
张绣可不知道茗烟想了那么多。
吃过饭就上了马车。
原本是杭氏和小妹妹张素馨一辆马车,于姨娘和张绣一辆马车,还有一辆马车是三个丫头和老郑家的和郑茗烟。
现在多了个人只能再多雇了辆马车,张绣就和姜明浩一辆马车,茗烟和车夫在外面。
幸好老天作美,这几天一直风和日丽,虽然闷热了点,但比大风中吃沙子强了点,就是这鬼地方一年到头不怎么降雨有点烦,连空气都是干热干热的,吸口气嗓子跟着了火似的。
对此姜明浩只说了句习惯了就好了,张绣抱着水袋不放,隔一会儿就喝一口,姜明浩却很少喝水,偏偏嘴唇还宏润饱满,没有一丝干裂,这体质简直招天忌,张绣各种羡慕嫉妒恨,有时候干脆爬到杭氏车上和张素馨玩去,小丫头身体大好,最喜欢听哥哥讲各种故事了,每当这时候杭氏就笑吟吟的听着也不打断。
如此过了七天总算到了永定府,远远看到城门的时候张绣总算松了口气。
玛丽隔壁的,劳资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啊,终于看到生的希望了。
那副热泪盈眶的啥样让姜明浩嗤笑。
张绣不跟他计较:“你不懂,这是沙漠中的绿洲,汪洋中的小岛,荒野中的帐篷,这是人类的希望啊啊啊~”
姜明浩只投给他一个鄙视的白眼。
杭氏一早就遣了张全前去报信,远远的看到城门也是喜极而泣。
张绣自从看到城门就坐到了外面,东张西望看西北景,等看到一边是高大的城池,一边是黄瓦朱门,双方都有人手看着门,而最中间则是热闹的集市,集市上没有固定建筑,只有大大小小的帐篷毡房,熙熙攘攘的,热闹的很。
张绣看了就噗的一声笑了:“哎,明浩,你说当初建府的时候老靖王是怎么想的啊。”
姜明浩扭脸,他爷爷现在身体依然健朗的很,生平最得意的不是把那些凶猛的外族挡在了国门之外,而是建了这座可以和永定城媲美的王府,靖王府当初建造的时候是完全按照小型城池的标准建立的,也就比皇城小了点,其他却是半分不差的。
其实小一辈的都很奇怪,太宗皇帝为什么能同意,要知道这要是搁前朝,说不定就是裂土分疆形同叛乱,古怪,太古怪。
张谦一早得到消息就来城外等着了,远远的看到车队过来顿时激动不已。
他最开心的莫过于身子弱的女儿逐渐好转了起来,当初都以为就要这么夭亡了,可见老天怜人;最激动的,就是和爱妻终于要团聚了,他一直不曾出京过,这次近一个月的分别,算是成亲以来最长的一次了,小别胜新婚从来不是瞎说的;而最担心的,莫过于儿子张绣了,就不知道这孩子没人管束是不是变野了,嗯,要好好检查检查学业。
一家团聚有无数的话要说,一家人进程回家,姜明浩本来是想立刻回家的,后来想想做人不能没有首尾,还是跟主人家好好告辞的好,再说了,那些家伙看到他还不知道会说些什么怪话呢,他也不乐意去看他们那副嘴脸,能拖得一刻是一刻。
顾不得叙话,立刻收拾整理行礼,张绣跟着张谦去了书房,顺便把姜明浩的事情给交代了。
张谦摸着自己的小胡子若有所思,他来了也有快一个月了,靖王府在这边那就是一方土皇帝,很多关于他们的消息人们都津津乐道的很,况且上一任知府也很上道,把这边的关系全部告诉了他,这里面就包含靖王府的复杂关系。
老靖王是个怪人,他一辈子忠于老王妃不曾纳过一房妾室,三个儿子两个战死,最后只剩下一子,老王妃去世就自己守着儿子,等唯一的儿子成年了立刻让儿子袭了爵,自己带着几个衷心的侍卫内官住到一个别庄里,吃酒钓鱼品茶,隐有大隐隐于市的架势。
靖王现存的有五子二女,长子次女是王妃所出,长相皆随其母,很少能看出外邦人的影子,次子三女是庶妃郑氏所出,三子庶妃杜氏所出,四子次女和夭折的六子是侧妃李氏所出,五子出身最低,生母是王妃生产时抬举的通房,且五子相貌极似其祖母,头发不是纯正的黑色,而是稍微偏淡的栗色,若不是眼睛没有返祖,说不定一出生就被靖王掐死了。
张谦到安定府这段时间是听说了靖王五子不和,却从没听说过靖王府有王子走失的消息,据张谦所知,靖王五子便是名姜明浩,若果真有王子走失,怎么也不能一点消息不漏。
这也说明两点,一就是这五王子被人轻忽惯了,就是走失了也没人知道,二就是有人冒充,想来想骗到靖王头上的人没那么傻,可是孩子走失,靖王府难道就没有一丁点消息?
不过这涉及到靖王府隐私,张谦却不敢深想。
只唤人请姜明浩到书房。
张谦见到姜明浩第一眼就确定了他的身份,那副长相,和民间传言极为相似,但他还需要事实佐证,于是温言笑道:
“公子莫要惊慌,公子可还记得家中亲人和地址?公子说来在下可以遣人送公子回去。”
姜明浩下意识的看了张绣一眼,张绣冲他龇了龇牙,姜明浩撇过头紧紧盯着张谦,似乎能从他脸上看出花来:
“靖王府,你着人送我到靖王府就是,其他的父王自会跟你交代。”
张谦一下站了起来:“你果真是靖王五公子?”
姜明浩狠狠的瞪了张绣一眼冷冷的道:“你儿子不是早就跟你说了?”
张绣很无辜,直接把黑锅推到了自家老爹身上:“此地姜姓极少,我也不过是随意猜猜而已,主要是父亲听说过你的名字。”
靖王五子不和在本地可是大新闻。
张谦闻言喝道:“张绣,《论语》抄一百遍,十天后我亲自检查。”
我勒个去,简直莫名其妙,张绣表示自己粉无辜粉无辜,都怪姜明浩这混蛋,说着就想瞪姜明浩,却发现这厮嘴角勾了勾。
他居然在笑,姜明浩这厮居然会笑。
张绣觉得太阳都要从西边出来了。
认识姜明浩也这么些天了,小小年纪就天天绷着张小脸装冰山,张绣从来就没见他笑过,也不怕早衰,现在这家伙居然笑了,笑了!
姜明浩看张绣吃瘪表示很心情很好,所以也乐意多说几句话:“此番多谢张大人和贵公子,若不是贵公子我也不能这么快得以回到安定府,救命之恩不敢言忘,必有重谢。”
张谦赶紧摆手:“不必不必,这都是下官该做的,五公子没事就好。”他可不想和靖王攀上关系弄得自己早死,在当今那边挂上号可不是什么好事。
姜明浩又勾了勾唇角,显然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