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坤宫。
外头狂风大作,内殿里头却跪着黑压压一地的人。
本也没有多大的事儿,不过就是一个婆子打碎了一个汝窑所制的花瓶罢了,本也不值当什么钱,连曦贵妃平常用着的一盒胭脂都比不得。谁成想,曦贵妃就为了这个,差点把这一院子的人都给打的个半死。
芳心跪在一边,战战兢兢地看着那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心里清楚的很,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打碎了花瓶的缘故,本也是因着风帝下旨追封白欢一事,叫曦贵妃自作多情闹了一起乌龙事件。
这一来二去的,叫她让合宫上下都笑了一通。
明面上那些人自然不会有什么话说,可是背地里,指不定会怎么笑话他呢。
因着这个缘故,曦妩心里本就是十分窝火,这会子也不过就是找个由头,给自己出气罢了。
芳心见那人浑身发抖,赶忙朝着那人磕了几个头,忙道:“主子好歹要珍惜自己的身子才是,打死了奴婢自然是不要紧的,可若是伤到了自己的身子,可怎么了得。”
曦妩冷哼一声,“滚,滚出去。”
那些人如蒙大赦,赶忙奔了出去。只余下一个芳心,站在一边,听候调遣。
“该死的。”曦妩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白欢死都死了,皇上心里竟还念着她!当初可是他亲手将白欢送进冷宫的,现如今竟然追封了她。活人不看看死人。”
芳心听了,当真是心惊肉跳。
这些话,若是被旁人听着了,还不知道会闹出怎么样的风波,她赶忙上前三两步,忙道:“主子,这话可不能说啊,隔墙有耳。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可怎么了得?”
曦妩怒极反笑。
“皇上哪里还在意我说了什么?这么些年,他心里终究只有那么一个贱人。纵使是死了,还能叫我这样不痛快!”她对白欢一早就恨之入骨,本也想着,那人一死,许多事便也了了,谁成想,纵使是过了这么些年,还是一样。
这后廷女子,无一不美。纵使是白欢当真是天人之姿又如何?她自认也算能比得上她的,况且还在风帝跟前伺候了这么些年,谁成想,自己的一腔真心,竟然被那人如此唾弃,到此夫妻之间算是断了。
她心里一凛,好似是被自己的想法给惊到了一般,瘫软在一边的软榻上,冲着芳心摆了摆手,一个人歪在一边,好似是睡过去了。
芳心哪里还敢招惹这位易怒的主儿,轻轻地打着帘栊走了出去。
刚巧见着风昭火急火燎地走了来,芳心赶忙将那人拦住了。
“我的公主,可别进去,这会子娘娘正在气头上呢。”
风昭气急,“怎会是追封前皇后?父皇恁的偏心。”
芳心四处看了看,赶忙说道:“公主,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若是被人听了去,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儿来。现如今还是要谨言慎行的好。”
风昭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知晓现如今自家阿娘也听不进去她说的话,索性回去了。
风长栖在宫中安安心心待了一天,傍晚时分,搀扶着花珑的手,两个人一同出门走了走。
路过梅园的时候,只觉着香飘四溢。
梅园的梅花,每年开得都这样好。这会子映着斜阳,如水一般浸在里头,看起来好似是锦缎一般。
风长栖见着心里欢喜,朝着花珑说道:“这里的梅花开的真正好。”
“可不是。”花珑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梅园到了春末都还有梅花香。听闻是这片土壤的缘故,也亏得有这地方,才叫这宫闱里头,不那么寂寞。”
知晓这人向来不喜欢御花园里头的那些花儿,大抵也是跟自身脾性有关。
隐隐听着哭声,两个人刚走上前,就见着一个小宫女正在一边蹲着饮泣,看起来好生难过的模样。
见着风长栖跟花珑,赶忙跪在一边,匍匐着身子,还在哭着。
风长栖见她着实可怜,忙道:“起来吧,这是遇着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在这里哭?”
这梅园离曦妩的玉坤宫最近,这丫头想必是玉坤宫那头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只怕那人从头到脚都十分难受,教训几个丫头,也是常有的事。
况且她本就不是一个体恤奴才的主儿。
“回主子的话,奴婢……是奴婢有些想家了。”
“也罢了,若是被旁人看了去,又要生出许多闲话来,去吧。”花珑睨着那人,并不肯多话。
等那人去了,花珑才缓缓说道:“玉坤宫的宫女太监,常有跑到这梅园来哭的,都能给这些梅树做肥料了。”
可见那人有多阴狠。
天色渐晚,各宫各院里头已经开始掌灯,隐隐能听着传膳的声音。
宫里猛然变得寂静了许多,寒鸦归林,见花珑还没有回去的意思,风长栖道:“阿娘,晚了。”
花珑满腹心事,听着这话,笑了笑。
“得亏了身边哈有你,陪我说说话,也觉着分外欢喜。”
言语之中满是悲凉,风长栖知晓,这必定是跟风帝有关。一时之间也不好说些什么。
那晚霞铺在地上,又映在宫墙之上,血一般的红。她静默地收回了目光,隐隐约约仿佛见着了自家阿娘,一时之间心思怅惘,万分悲痛。
玉府。
夜晚时分,三五匹马拉着一辆双辕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玉府门口。
玉无望亲自出门相迎。
见着那里头的人,登时就淡淡一笑。
等的就是他。
“吴兄辛苦,”玉无望见那人一身粗布衣裳,但是眉眼之间的尖锐之气却是凡俗人等所没有的。
他本就是个有勇有谋的主儿,向来叫人敬佩。早年跟玉家就相交甚笃,只是这些年他远在德祐城当了将军,这才疏远了几分。
但是到底还是亲近的。
这次收到玉无望密信,吴鹰捷马不停蹄就赶了回来。到底未能得到风帝指令,是以一切都是暗地里头的。
明日便要赶往德祐城去了。
吴鹰捷见这少年郎,温润如玉,不禁又想到了玉氏一族传人的宿命,心里一阵涩然。
二人携手一同进了府门。
玉无淳一早就备好了酒菜,就等吴鹰捷的到来。
三人把酒言欢,着实畅快。
酒过三巡,吴鹰捷朝着玉无望道:“你信中说有要事相商?”
“这些年荣亲王在德祐城做了什么,将军想来十分清楚。”
果不其然,那人一听这话,登时就变了脸色。
死一般的沉默。
刚巧那桌上的清烛结了一大团烛花,火焰跳跃不已,不多时,迅速黯淡了下来。
玉无望见着,笑了笑,“荣亲王再怎么权势滔天,也绝非长久之事。这天下,到底是皇上的,将军乃是明智之人,为何要为虎作伥?”
“哪里是我要助纣为虐!”他苦笑连连,露出一张悲悯的面孔,“我老娘在他手里,虽说是好生供养,可到底是个威胁,一旦是我有个什么大动,我那老娘,也就彻底一命呜呼了。”
怪不得!
之前玉无望一直都觉着奇怪,依着这吴鹰捷的性子,死都不会为那等子小人马首是瞻。这些年荣亲王在德祐城之所以能那样顺畅,全都靠着吴鹰捷从中周旋。
玉无望眉头轻蹙,轻声道:“这事儿要捅出来。”
“可我老娘……”这吴鹰捷是个至孝之人,哪里肯因为自己的缘故,叫自家老娘受挫磨。登时就苦了一张脸,半晌才抬起头来,“我死不足惜,可我老娘不成。”
“放心。”玉无望勾唇一笑,冷淡淡的,浑身上下却杀气腾腾,“此事我必定能做的十分周全,将军只管做将军的事儿,一旦是德祐城的事儿被捅了出来,荣亲王才有可能被驱逐出京,这耀京城才能得了几分安稳。”
吴鹰捷听的是心惊肉跳。
自家老娘到底被那人挟制,到底要有几分顾及。
虽说玉无望乃是个言出必行的主儿,可是一旦东窗事发,那人必定会第一个怀疑到他头上来。届时可就没那么好的事儿了。
“可否先将我老娘救出来?”
“好。”玉无望倒是十分体谅吴鹰捷的一片孝心,“将军只管等无望的好消息。”
那人次日一早,天还未亮便匆匆忙忙往德祐城去了。
玉无望站在阁楼看了一眼那辆渐行渐远的双辕车,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些许底气。
只要说服了吴鹰捷,德祐城的事儿也就算是有了个准头。
现如今荣亲王必定已经听说了风长栖安好的事儿,后续还不知还有多少阴毒的手段。
一个匈义帮多多少少还有些许余孽,这一切都是隐忧。
玉无望再也不愿叫风长栖置身险境。
最大的错误就是没能在荣亲王动手之前了结这一切,到底是他失察。
开阳不远不近地站着,只听得玉无望道:“查到了么?”
开阳应了一声,忙道:“还有二十余人。”
好极。
玉无望冷笑两声,“处理掉。”
开阳听了,抿了抿唇,“公子,武林里头已经有些骚动了,只怕已经在查了,咱们若是再动手,怕是要招来祸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