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苍玉回到宫殿时,正巧碰上了琦舞,说来也不是正巧碰上,而是琦舞在我的房间中等了我多时了。
我回来时便是见她捂着嘴轻轻地咳嗽着,见我回来先是扬唇一笑,却是在看见我身边的苍玉时瞬间瞪大了双眼,然后不顾着自己还在发着烧扑通一声就是跪了下来。
“玉师伯。”
苍天啊,大地啊,就苍玉这般小不啦唧的模样她竟也是看得出美男子的气息,真真是高手!
可转头一想,当真不对,一看到苍玉这张脸,我便也是能看出他长大后的模样,就是从前的苍玉看着金戈,也是能一眼就认出是谨歌的。
我看着苍玉的神情先是一愣,而后却是站直了身子,不想这小子还真是极有自觉的。没想到他却是走到了我的身后,直看得我与琦舞一愣一愣的。
“他叫沧平,父母死于瘟疫,我带他回来的。”
听闻我的话琦舞才轻轻地站了起来,一边还带着咳嗽,脸上同苍玉一样是不正常的红晕。
“难怪,五年前你说要我保苍玉无恙,今儿才懂了你的意思。”
琦舞走了过来,又为我与苍玉让开了道,才又道:“看沧平这个样子当也是病了,师叔你当如何?”
我自然知道琦舞话里的意思,却是没有理会,直接拉过了苍玉,便对着琦舞道:“你活了上百年,还想着能活多久,这样个天灾,无非也就是你作孽太多的过。”
完了我又道:“叫人去打些热水来。”
琦舞倒也是精明的人,这些年来的深宫生活使得她越发地不同了起来,在这五年里,我有看过她算计自己的亲侄子,看着她一步一步将自己的侄子送上了皇位,再则却是为这个才刚及冠的小少年择了后位。
当时我看着琦舞坐在凤椅之上,眉飞色舞时的那浅小酒窝极为好看,却真是亮瞎了我的眼,后来大半夜我溜进了琦舞的房间,她先是惊叫了一声,后又发现不对,她的房间中除了我能随意进出,根本就没有其他人进得来时,她才稳住了自己的心神。我问:你为何要让言喻登上帝位,却不给他择新娘的权力。
那时的琦舞又笑开了,只是那笑里带了恶毒,她说:“你是不知这言喻,他为上仙,下凡历劫,三世情劫同莲华岛岛主纠缠不清,只一世莲华岛岛主莲柒便是喝了遗情丹去做了孟婆,这便是言喻的第二世,但是若让他自己选皇后,我的位置又怎保得住,他又如何才能要死要活地去渡劫。这莲柒能不能出现在这一世,或者是这两世,我又怎把握得住。”说到这里琦舞又顿了一顿,“我要我言家的帝位,我要这万里河山,都是我琦舞的,容不得任何人插足。”
我静静地看着她,说了一句疯子,便是离开了。
后来直至莲柒出现在这宫廷之中,做了后宫妃嫔中的一位时,我才发现,当初为何听着这个叫莲柒的名字会这般熟悉。
原来竟是孟婆阿柒,遗情丹服了数年,终还是回到了原点,同了言喻而来,助他过三世情劫。
如今那阿柒还是在后宫之中,日日被设计陷害着,而言喻却是不能给她半分支柱。
热水打来后,我念了诀就是让苍玉睡了过去,转过头来看着琦舞道:“我给苍玉擦擦身子,你下去吧。”
“金戈,那我又怎么办?我不能死!”
我皱着眉,有些不耐:“我不会让你死,你我说好的事自然是作数的,你护苍玉,我要月华,百年之后,我将月华还与你。”
说罢,便是一挥袖,击了琦舞一掌,生生将她打出了门外,然后碰地一声关上了门。
琦舞哼了两声,显然气息里带着疲倦与虚弱,很久之后,门外才没了声响。
我看着苍玉那张本应该是粉嫩粉嫩的小脸如今却是苍白得厉害,心下不由得一凉,直想将琦舞千刀万剐了去,若不是她逆着天行事,人间也无这么些祸害,因果因果,有因必有果,这已是必然。
我拎了拎手中的帕子,慢慢地为苍玉擦拭着身体,那小小的身上早已溃烂,有的还化了脓,脓水沾黄了他白色的衣服,我心下一凉,就顺势扯开了他的衣裳,以免脓水与衣物粘连在一起,撕扯了伤口。
人间瘟疫,终是没有让我护好苍玉。我看着他满身的血水,想着这几日我一直在为着如何将月华里的魂勾出来而没去看他,这便是因果报应,我摇了摇头,叹口气,又才仔细地为苍玉擦着身体。
身上的脓去已了个七七八八,我看着那白白净净的小身材上只留了些疤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才拿出前些日子跑去玉岘偷的些药膏来轻轻抖在了那些疤痕之上,再之后用布小心地裹了起来。
直至将苍玉裹了个严严实实我才放心地拍了拍手的药末。
我又吩咐下人打了一盆清水来,小心地打湿了苍玉的头发,然后轻轻地按压,因着有一些日子没有清洗,苍玉的头发不及从前那般好看,打着结缠着杂草,我笑笑,真与从前爱干净的苍玉不像。
一切收拾妥当了之后,我才将苍玉放置在了床榻上,我蹲在床沿外看着苍玉那张熟睡着的脸,突然觉得我俩仿似将这场折子戏置换重演了一次,上一次,我小着,他是苍玉,这一次,他小着,我是谨歌。
我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手,便是倒在他的床沿侧也跟着熟睡了去,我听见他稚嫩地声音叫着我的名字。
“谨歌。”
对了,他不记得我,可他保证过一定会记得我,所以喝了汤,过了桥,一直在心里叫着一个名字。
谨歌谨歌,生生刻入了生命里,午夜梦回,辗转反侧,记得的,终还是我。
我更加握紧了苍玉的手,随着他一同入了眠。
第二日醒过来时,床榻上的苍玉早已睁大了眼睛,他红着脸看着我与他紧握着的双手,紧抿着唇没有说话,我笑了笑,想起了他那迂腐的教书先生定是告诉他了一些什么授受不亲啊,什么未成亲不能同榻啊等等等等。
我也没同他说什么,只是冲着他笑笑,抽回了自己的手,而苍玉的脸却是更红了,我一想,真心不对呀,昨晚好似是退了烧来着的呀。
想到这儿我就伸出手去想要去探他的额,哪里知道他向着床榻里面缩了缩,我当下一愣,想了想,明白了。
“怎么办?”
我用眼神示意说虽然我没有钻进你的被窝,但是你的身子已被我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我呸,都看光了,你且说说如今怎么办?
苍玉皱着一张小脸,想了很久,就在我快要忍不住揪着他下床的时候,他却开口了,我瞬间被雷轰到了九天之外。
“我会负责,”顿了一下,看着我的脸又认真道:“等我及冠,我就娶你。”
噗,让一本正经的缩小版苍玉说出要负责的话,当真是一口血喷了我整个老脸,我看着苍玉那呆愣愣的脸,瞬间笑得背过了气去,却是没见着苍玉那张越来越黑的脸。
之后苍玉恢复得及好,也幸得我去玉岘门偷的那些药管了些用。待苍玉好得差不多了,我才将剩下的药拿去给了琦舞,这时的琦舞也是病得不行了,身上开始化脓,又痒又疼,生生没让她疼得咽了气去。
而宫中越来越多的人因为瘟疫而毙命,我带着苍玉去将那些死去的宫人火化,顺带着烧了他们平时常用的衣物首饰等等,直至这一日,我来到阿柒的房间外时,我与苍玉都停住没有动了。
阿柒怀孕了。
阿柒病了。
苍玉病了,本已命去了西天一半,出于我的私心我将他从地府的边缘拉了回来,琦舞病了,却是因着木易给她的三千年修为,也不应此刻便去投胎,所以我救她。
而阿柒不一样,阿柒此次来人界,便是又助着言喻上仙第二世的情劫,我助不得她,助她,便是毁了言喻渡劫。
我打开阿柒的门,苍玉同我一起进去,这屋子因着阿柒被传染早已被隔离了起来,没有其他人再进过这房子,房子里早已积满了灰尘,我看着蜷缩在床角的阿柒,眉角一跳,就是向苍玉看去。
小苍玉皱了皱眉,拉了拉我的手。
“为何只能救我不能救她?”
“你也说过,命里注定,我无能为力。”
来报的公公尖着嗓子念着圣旨,毒酒一杯,赐卿安乐。
阿柒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与苍玉,而后紧闭着双唇摇着头,口中喃喃:“救救我的孩子。”
我回过头没有再看阿柒,我虽与阿柒只有几面之缘,却因着苍玉与阿柒是发小的缘故,又因为一开始莫明其妙的醋意,对她的感觉也还不错。而今却是这般对着她的祈求我竟是什么也不能去做。
我听到背后女人疯狂挣扎着,死死地护住了自己的腹部。
苍玉拉了拉我的手,带着我出了房间。
“命里注定,怨不得你。”
而后火光一片,毁了整个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