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
琉璃是多余的。
就那样傻傻的站在那里。
看着他们的双手被杜镖头死死的摁在掌心里。
心窝的血都凝固了。
她想别过头去,但是情绪也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直愣愣的看着他们。
那血腥的味道席卷着五脏六腑。
杜镖头的脸色惨白如纸。
血,如小溪似的不断的流着。
让人胆战心惊。
不得不说,琉璃也是难过的。
抛开别的不说。
杜镖头是个好人。
为人耿直善良,忠诚义气。
对白瑾泽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
十几年来,杜镖头跟在白瑾泽身边马首是瞻。
现下,因为有内叛遭到这样的下场不免让人觉得痛心和可惜。
众人悲呛着抽咽。
杜千落泪流满面,颤抖的肩膀昭示着她痛心的心情。
“千落。”杜镖头运出最后一丝丝气息:“听哥说。”
她擦干眼泪点头。
白瑾泽面有愧疚。
“白掌门。”杜镖头苦笑:“我们当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了,我命不久矣,我最担心的就是我这个爱闯祸的妹子。”
他静静的听。
攥了攥掌心。
杜镖头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瞳孔有些扩散:“我就这么一个亲妹子,她心里装的都是你,求你,以后不管你在哪儿,给她一个容身之处,让她跟着你,哪怕为妾也行,答应我,答应我。”
大家都在场。
男子汉吐口唾沫都是钉儿。
杜镖头的情绪愈发的激动:“白掌门,你想让我死不瞑目么?你就收了千落吧,别让她无家可归。”
“杜镖头,你别激动。”白瑾泽声音有些沙哑。
杜镖头忽地意识到什么,他抬起头来看着琉璃:“琉璃姑娘,求你们了,我给你跪下,我给你磕头,千落不会和你抢什么的,你可怜可怜她,让她今后有个安身立足的地方行吗?”
卑微的口吻让琉璃有些无措。
“哥。”杜千落哀嚎着哭,狠狠的瞪着琉璃:“哥,你不用求她,你求她干什么,我不会那么贱,那么卑微的。”
吸了下鼻子。
杜千落红着眼睛继续说:“哥,我会带着你走,我们离开这个没有人情味儿的地方,没有了你,我也不想留在白月派了,哥,我们现在就走。”
“千落别闹。”杜镖头摁住她的手:“你替绸缎庄,替白月派做了这么多事,外面那些人虎视眈眈的等着取你的命呢,你别让哥担心。”
“哥!”杜千落趴在他身上。
杜镖头的穴脉已然控制不住了。
他强行的留住最后一丝气息只能使他愈发的痛苦。
他的眼球泛白,瞳孔没有了焦距,颤抖的捏着白瑾泽的手,苦苦的哀求:“白掌门,你想让我死不瞑目吗你……”
“杜镖头。”白瑾泽的心揪在一起,反握住他的手,那浅眸一点点变深,每个字都是从唇齿中挤出来的:“我……答应你。”
但最后一个字落下时。
琉璃恍若觉得天旋地转,步子踉跄的快站不稳了。
她强压着满满的震惊。
幸亏,幸亏,南宫逍遥及时拉住了她,没有让她成为一个笑柄。
月光怎的那般刺眼。
她的脖子好像僵掉了。
别过头的力道都使不出来了。
杜镖头欣慰的勾了勾唇,他们的手握在一起。
“哥!”杜千落忽地痛哭。
杜镖头去了。
‘节哀’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
杜千落趴在白瑾泽的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琉璃望着他们相拥。
眼角流下了一行清泪。
一些事,都是天注定的吧。
这场火整整烧了一夜。
如火龙似的漫天飞扬。
卷起了地上的尘土,这些尘土如滚烫的火石沸腾着。
天空是红色的。
绸缎庄烧的不剩什么了。
空框子懒散的伫立在那里。
一些锁在箱子里的银两和银票保住了大半部分。
丝绸是已然烧成灰烬了。
大家连夜将一些兄弟的尸首搬出去安顿好。
将剩余的,完好的东西收了起来。
忙活了一整夜。
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的颜色。
“白掌门,一切都打点妥当了。”
“白掌门,兄弟们的尸首怎么办。”
伫立在灰烬之中。
白瑾泽那张线条分明的脸上泛着深深的疲倦和无力感。
那双如弦月的眸子也生了一层锈,他薄唇轻启:“将他们的尸首带回派里,一会儿把这边处理好我们就启程。”
“是,白掌门。”
淡淡的馨香味儿掩盖了烧灼的味道。
琉璃玉影伫立在他的身后。
没想到。
白瑾泽竟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白月派的掌门。
他还有多少身份瞒着自己。
倩影如影随形的折射在他的影子上。
白瑾泽也察觉到了。
回眸。
琉璃淡淡的看着他。
此时此刻。
他们如两道平行线。
只能错开,不可相交。
清冷的眉眼让琉璃的心也跟着凉了。
白瑾泽张了张嘴,自始至终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个人的交集似乎有些陌生了。
仅仅在一夜之间。
退下了玉步。
琉璃跟着南宫逍遥一同帮忙去了。
“小琉璃,怎么了?不开心?”南宫逍遥搬着一个木箱子放到马车上。
凉风拂过。
她的睫毛抖了抖,声音有些别扭:“没有。”
“德行吧。”南宫逍遥腾出手拍了下她脑袋:“瞅瞅你那小嘴儿,都能挂油瓶了。”
“油瓶洒你一脸。”琉璃闪开,想帮他搬东西被他拍开手:“细胳膊细腿的一边儿呆着去。”
公鸡鸣晓。
初阳渐起。
“白掌门,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搬完了。”
“白掌门,何时出发。”
白瑾泽一袭白色斗篷。
傲扬的转身,掀起一抹尘土:“现在。”
落落初阳。
映照在每个人忧伤的脸上。
这次白月派和绸缎庄损失惨重,而且暴露了具体的位置和多年以来想隐藏的秘密。
在路上。
没有马车。
东西,货物用的都是杜镖头生平用的镖车。
杜千落抽泣的声音伴随着漫漫的长路一直延续着。
杜镖头盖着白布躺在镖车上。
“给千落姑娘弄点水。”白瑾泽听着哀嚎的声音有些不忍。
“是。”
过了一会儿,那人捧着水壶来:“白掌门,千落姑娘快哭晕了,你快过去看看吧。”
听及,白瑾泽看了眼在他旁边坐着的琉璃。
琉璃苦涩。
“去吧。”
“恩。”他应了声,跳下了镖车朝千落那边奔去。
久久的望着白瑾泽的方向。
南宫逍遥骑着马儿悠哉悠哉的晃到她跟前儿来:“小怨妇,死德性吧。”
“神经。”琉璃瞪了他一眼,看着前面的路:“我们要去哪儿?”
“想不想知道?”南宫逍遥勒紧了缰绳。
“知不知道无所谓。”琉璃淡淡的说,忍不住想回头再看看后面。
南宫逍遥一迅而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马尾巴扫在她的脸上,故意挡住她的视线。
就在琉璃温怒之时,南宫逍遥骨节分明的大掌朝她伸出。
“干什么?”
“带你看看风景,难道你不知道愈高的地方看的愈远么。”南宫逍遥抻长了脖子,拍了拍马脖子:“瞧见没,我这匹马和我一样又高又大,来,上来。”
“不上。”
南宫逍遥‘嘿’了一声:“臭毛病,倔脾气。”
说着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贯力作用。
琉璃差点张下去,借此,南宫逍遥趁机将她拽上了马。
她惊呼,捂着胸口:“差点儿摔下去。”
南宫逍遥不屑的‘嗤’了一声,骄傲道:“有我在呢,我摔下去也不能让你摔下去啊。”
简简单单的话却发生着微妙的情愫。
身后。
镖车上。
风卷起了杜镖头脸上的白布。
白瑾泽一只手压住避免让杜千落伤心,一只手拍着她的后背。
没法子。
只要白瑾泽松手,杜千落就会哭的背过气去。
拍了一路。
终于抵达终点。
“白掌门,到了。”一个兄弟下来。
攻白月派失败后,那些黑衣人不敢前来强.攻第二次。
白月派高大巍峨。
重重的山峦如一副自然的山水画漾在巍峨的白月派后身。
云雾弥漫。
白月派的大门印刻着代表强大团结的钢钉。
霸气!威严!
颇有江湖第一门派的派头。
所有的镖车陆陆续续的停下。
悲呛的感觉油然而生。
白瑾泽拍拍杜千落:“到了,下来。”
她哭哭啼啼的呜咽着。
南宫逍遥早就将马儿拴起来。
他和琉璃并肩而站望着他们。
缝隙中,靠在白瑾泽后面的杜千落看着琉璃,唇角勾了勾。
那是挑衅的笑意。
白瑾泽大步想朝琉璃迈去,他想牵着她的手一起进白月派,告诉大家,这是白月派未来的女主人。
可,杜千落情绪异常激动,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
直接晕倒在白瑾泽的怀里。
不经意间回头,视线落在琉璃那张淡寡的脸上。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垂下头,无奈的横抱着杜千落朝前方走去。
门,浩浩荡荡的被推开。
白月派的弟兄们伫立在两边,大声道:“白掌门好!”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将弟兄们安葬好。”白瑾泽声音若磐石。
雕梁画栋,青石小路。
弯弯小桥,流水小溪。
白月派果然派如其名。
若白色干净洁白。
若月儿皎洁明亮。
一直以为江湖上的门派都是压抑的,黑暗的。
但是白瑾泽的白月派却让人感觉舒畅。
南宫逍遥和琉璃紧随其后。
一路上,那些弟兄们完全忽视琉璃的存在。
围绕在白瑾泽的身边关切着杜千落:“白掌门,千落姑娘怎么样了。”
“要不要请个大夫来。”
过了弯桥。
白瑾泽抬眸,道:“把千落的房间收拾出来,大夫在后面,把老大夫安顿好,弄点吃的喝的,老人家身子吃不消。”
“是!”
“弟兄们的尸首葬在山后。”
“是!”
“今日就把灵堂布置出来。”
“是!”
“另外……”白瑾泽那双如弦月寒凉的浅眸冷冷的扫视了一圈,不怒自威:“所有的弟兄统统查一遍。”
“白掌门,都要查?”
“都要!”白瑾泽坚定的说。
他,一定要找出那个内叛!
所有的人都在后面候着。
白瑾泽是掌舵者。
他是大家的主心骨。
南宫逍遥慵懒的靠在一颗大树上:“白掌门,你现在很忙?”
他瞟了他一眼,不作声。
知道南宫逍遥的脾性又不对劲儿了。
白瑾泽才想踏出步子,南宫逍遥阴阳怪气儿的补了一句:“美人在怀舍不得放手了吧。”
“送客!”白瑾泽冷冷道。
南宫逍遥捏紧了拳头:“琉璃我也会带走。”
话落。
白瑾泽口吻加重:“关门!”
说罢,他看了看琉璃,抱着千落朝她的闺房去。
毕竟要先把杜千落安置下来。
老大夫歇息好就急着去给杜千落把脉了。
老大夫说杜千落只是心神不宁,伤心过度,歇息歇息,吃几幅药就会好了。
帐幔玉扣扣起。
杜千落轻声呓语说着胡话握着白瑾泽的手说什么也不松开。
大家都在跟前儿看着。
晚膳都是别人把饭菜端过来给白瑾泽食用的。
过后。
所有人纷纷议论杜千落是不是很快就要成为白月派的女主人了。
江湖大乱。
白瑾泽派出去一拨又一拨的弟兄们剿灭那些剩余的江湖杂碎们。
杜镖头毕竟是朝廷最依仗,最信赖的镖头。
而且他掌管的镖局势力庞大,人脉很广,在朝廷和江湖上都赫赫有名。
一夜之间发生这么多事。
打了个皇上一个措手不及。
他下令要将江湖上的门派好生的清理清理。
这样一来,白瑾泽不免会遭殃。
南宫逍遥决定帮白瑾泽扛下这件事情。
“我会让朝廷打消对你在江湖上事迹的疑虑。”古木阁亭,白瑾泽和南宫逍遥负手而立。
迎春花的花瓣儿飘在他们的肩头。
白瑾泽修长的长指淡淡的拂下:“条件呢?”
“好好待琉璃。”南宫逍遥邪魅的眼梢上多了些严肃。
“现在我们之间不管谈什么都要牵扯上琉璃了?”白瑾泽有些不悦,转过身,掀起了一波荡漾。
南宫逍遥无所畏惧的盯着他那双清寡的眼眸:“现在,你和琉璃之间不也牵扯上杜千落了。”
“我已经答应杜镖头了。”白瑾泽反驳道。
“所以你就照顾到塌上去?”南宫逍遥毫不留情的说。
“南宫逍遥。”白瑾泽上前一步:“我不想与你起争执。”
“白瑾泽。”南宫逍遥毫不示弱的榻前:“我不希望你为了杜千落和琉璃起争执。”
两个人互不相让。
捻碎了一朵花瓣儿:“南宫逍遥,琉璃是我的女子,你最好注意自己的身份。”
“她是我的妹子。”南宫逍遥冷笑。
白瑾泽僵了下。
随即,南宫逍遥补了一句让白瑾泽脸色煞白的话:“也对,妹子又怎样,杜千落也是从你的妹子将要变成你塌上的女子。”
“……”白瑾泽被他的话激怒,一把揪起南宫逍遥的衣襟:“南宫逍遥,你在威胁我。”
“是的。”南宫逍遥不还手,保持着那个尴尬的姿势。
他就是要警告白瑾泽。
他若不好好对待琉璃。
他会从妹子变成别的。
两个人剑拔弩张。
不远处,一抹嫩黄色的倩影款款而来。
见状。
白瑾泽松开他,两个人恢复了淡漠。
琉璃提着裙裾榻上鹅卵石的小路上,看了两个人一眼狐疑的问:“怎么了?”
“没事。”
“没事。”
二人异口同声的说。
“南宫大哥。”琉璃柔声道:“你过来下。”
“有事?”
“恩。”
南宫逍遥故意挑衅的看了看白瑾泽:“好。”
从头至尾,琉璃一眼未看白瑾泽。
上次,他和杜千落在塌上亲密的事儿。
这次,他答应杜镖头收了杜千落的事儿。
两次事情,白瑾泽都没有和她解释。
她忽然觉得两个人之间愈发的远了。
裙裾拂地,琉璃摇曳身姿离开。
“琉璃。”身后,白瑾泽熟悉清凉的声音缓缓响起。
没出息。
她在心里暗暗骂着自己。
那迈出去的脚就那样悬在空中。
南宫逍遥无奈的耸耸肩:“我在那边等你。”
她‘恩’了一声顿住步子。
“聊聊。”白瑾泽开门见山的说。
“好。”琉璃道。
清风舞春花。
拂歌吹散,消瘦了思念。
略去了指尖的凉意,绾去了耳畔的碎发,白瑾泽眉眼如画:“你能接受千落么?”
如此开门见山的话如一把刀直接插在琉璃的胸口上。
“你同意了。”琉璃直接了当的问。
同意把杜千落收下了。
“这是杜镖头的遗愿。”白瑾泽淡淡道,眉宇轻拧。
“那么我呢?”琉璃抚着自己的胸口。
锁骨那里似乎变成了一把刀,刀刀切开了骨头,露出了血肉。
“我会娶你。”白瑾泽坚定道。
琉璃冷笑。
没想到事情演变成了这幅样子。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但是也会娶她。”琉璃嘲讽的问他:“这……也一直是你的心愿吧。”
就知道这件事会谈崩。
琉璃完全误解他的意思了。
大步流星上前箍住她的手腕:“琉璃,你别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琉璃甩开他,声音高了些:“你们两个上次那么亲密你为何不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白瑾泽现下十分头疼。
许多的事儿压在一起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连解释都懒的解释了。
就在还想插话时,一个弟兄前来,小心翼翼的上前,看了看两个人的神色,最终还是说出口:“白掌门,千落姑娘冲到灵堂前了,非要给他哥哥守灵,我们不让,她就要往灵柩上撞,我们拦不住……”
好一出苦肉计。
“我过去看看。”白瑾泽道。
“可以不去么?”琉璃鼓起勇气上前阻拦。
她如一只单薄的小鸟。
拼命的护着自己的爱情。
“千落现在情绪不稳定。”白瑾泽捏着眉心。
琉璃苦笑:“可以让别人去,为何一遇到她的事你就要亲力亲为。”
“因为我答应了杜镖头要好好照顾她。”白瑾泽眼底写着‘非去不可’。
“瑾泽。”琉璃的声音软下来,几乎带着一丝祈求的味道:“留下来陪着我,好吗?”
空洞洞的心被白瑾泽掏开了。
血流成河,这道口子只能由他来填补。
“琉璃,我希望你能懂事。”说罢,白瑾泽蹭过她的香肩离开。
琉璃怔怔的伫立在原地。
那道口子愈扯愈大。
他连缝都不愿缝。
涩涩的眼泪滑过嘴角,琉璃抹干。
南宫逍遥邪魅的脸放大在她面前。
她苦哈哈的笑:“春风刺眼啊,都迷眼睛了,这么多沙子。”
她一边揉一边说。
南宫逍遥强行掰开她的小手,湿乎乎的一片,如清澈的泉水,他戳她的脑门:“但你是瀑布呢,揉一揉就跑出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