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逸凡中午领他们来的这家南山特色菜馆应当算是同类餐厅里面的佼佼者了,门面不算大,里头却装修得典雅别致,菜品的味道更是绝佳。
只不过,菜虽然好吃,吃的人却没有多余的心思来细细品味,倒有点暴殄天物的感觉了。
一顿饭吃了近半个小时,饭桌上的气氛已经变得诡异起来。
开始的时候,樊逸凡和樊不凡两个人虽然互不说话,但和洛三千与付易聊起天儿来倒没显出什么异样的地方,樊逸凡还很热心地跟三千讲了许多关于南山市的风土人情的故事,期间付易也会没事插两句话问问樊不凡小时候在这里的趣事。
不过这样的状态没能维持太久,毕竟一共就四个人吃饭,有俩人始终是相互无视的状态,这让三千和付易坚持了一会儿之后都觉得很难再装成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她俩也就逐渐沉默下来。
缺少了她们作为媒介,谈话自然就不可避免地中断了,空气里静得都能听到彼此咀嚼的声音。
又过了几分钟,许是觉得氛围实在有些尴尬,樊逸凡抬头对三千说道:“三千,今晚你想去我们家住吗?”
看到三千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眼樊不凡,他又微微笑了下道:“你不用考虑别的,我是真心邀请你去家里住,刚好这两天小易也在这儿,你们俩难道不想住在一起吗?”
“我……”三千脸上和心里都是说不出的尴尬,樊逸凡说得是轻巧,不用考虑别的,但那可是她的男朋友啊,怎么可能不考虑。
“哥,”这时樊不凡突然开口,他看着樊逸凡表情有些严肃,“你就不要再勉强了,我们不会回去的。”
“我问你话了么,”樊逸凡冷冷瞪他一眼,“三千想不想去要看她自己的意见,你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人家身上。”
三千见状,不得不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付易,眼下她是无法改变樊不凡的想法了,只能靠付易去劝樊逸凡那头儿。
付易也是没想到这顿饭会吃得这么憋屈,接收到洛三千的暗示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想了想也懒得绕圈子,便直截了当地对樊逸凡说:“好了逸凡哥,你们就别再这么拔剑张弩的了,亲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干嘛非得这样啊。不凡如果暂时不想回家的话你也就别强求了,三千也是,人家小两口儿肯定是同进同出的,你总不能强迫人俩分开吧,那样太不厚道了!我知道你是想和不凡一起去看望樊叔叔,但是倘若他自己心里不情愿的话,就算去了见着樊叔叔也不会高兴啊,叔叔身体又不好,万一气着了那不反而是好心办了坏事么?再说了,你看看这天气,雪下得这么大,出行多不方便,医院又远,何苦非要赶在今天去呢?要是路上不小心出点什么事,可就得不偿失了。”
付易这番话说完洛三千都忍不住想站起来给她鼓掌了,简直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句句话都是掷地有声,至少让她听了后认同感极强。
樊逸凡的眼神也有一丝意外,他静静地看了付易几秒,终于是妥协地叹了一声。
“你们回去的机票买了么?”他把目光转向樊不凡道,语气中已没了刚才的咄咄逼人。
“还没有,昨天因为担心会有暴风雪的关系,就想今天视天气情况而定,能走的话直接到了机场再买。”樊不凡淡淡答道,态度也没有那么冲了。
“嗯,那今天就别走了。这种天气就算机场允许起飞,也总归不让人放心。”樊逸凡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等了等又道:“吃完饭我就送你们去酒店吧,雪下成这样,你们也就别再往外跑了。”
樊不凡点了点头,难得地没有再反驳。
三千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对于这缓和了的气氛并没有感到轻松一些。她忽然想到走之前徐纾温对她说的话,当时她认为樊不凡对他母亲的死这件事有心结只是因为他父亲出轨的事,但现在却越来越觉得这里面应当还有别的原因,而且是与樊不凡本人有关,才会让他这般的难以释怀。
可是他没有告诉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能不能问。
不过至少有一点她是知道的,那就是如果她不去把这件事问清楚,那么有心结的,恐怕就不只是樊不凡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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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那我们先走了,回头再联系。”把他们送到酒店后樊逸凡和付易就先行离开了,估计也是觉得再待下去只是徒增尴尬而已。。
三千和樊不凡坐电梯上了楼,樊逸凡替他们开了两间相邻的大床房,这倒正合她的意,现在她是更倾向于一个人待一会儿的。
和樊不凡站在门口简单说了两句话后三千就说她想休息了,用门卡刷开房门,当着樊不凡的面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樊不凡看出她神色不太对,但是这时候他自己心里也很乱,猜不出来她不高兴是所为何事,便也只好想等她休息好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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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刚才跟樊不凡说的是早上起太早,要回房间补觉,但三千心里装着事儿,躺在床上又哪里睡得着。最后她索性打开电视看一部重播了无数遍的好几年前的电视剧,下午休闲剧场,一集接一集地播,她也就一集接一集地看,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处于走神状态也不知道自己看了些什么,但竟就这样耗了一个下午。
屋外的暴风雪还没有减小的趋势。等她六点多下了床走到窗边去看时,天虽已经黑了下来,但地上已有厚厚的一层积雪,反射着路灯和大楼的光,倒显得还很亮堂。
她靠着窗,默默注视着雪地发了会儿呆,直到听到手机响了两声才把视线收了回来。
到床头拿起手机,一看是樊不凡的短信,问她睡醒了没有。
三千有些犹豫,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感觉从进入南山的那一刻起,不光是樊不凡,连她也变得尤为多愁善感起来,担心这儿怀疑那儿的。她觉得他变得和平时不一样了,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
要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吗,还是问问他到底还隐瞒了她什么?如果她问了,而他说没有的话,她是应该就此相信,还是继续质疑呢?
只不过,这种事情提早想好的意义并不大,往往都是一念之差,每个人都没办法完全控制自己即时的情绪和反应。
三千看着手机屏幕,压了压心头的烦闷,终于发出去一句:“醒了。”
“那我现在过去找你。”樊不凡很快地回了过来,然后紧接着,三千就听到隔壁门开的声音,还有她自己的门铃响。
“来了,”三千走过去开了门,樊不凡看到她时不禁一愣。
“下午不是睡了吗,怎么你眼睛里还全是血丝?”他略显担心地问。
“可能是刚醒来的缘故吧,”三千转过身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说话有点底气不足,不由提了提气道:“你找我有事?”
她这一问倒把樊不凡给弄得有点晕,“都这个点儿了,不吃饭吗?”他奇怪地看着她。
三千这才意识到已经该吃晚饭了,她有些不自在地拢了拢头发,快速地说:“吃,吃啊,你等我一下。”
在她扭头就要进洗手间的时候,樊不凡却拦住了她,“三千,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从墓地出来以后就不太对劲,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没、没有……”三千下意识地回答道,但是她躲闪的眼神却出卖了她,樊不凡将她的手拉紧,同时小心地望着她。
“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你直接跟我说啊,别这样。”他的目光里满是无措,让人看了心就仿佛被揪住了一样。
三千终是不忍见他这样,内里虽矛盾得抓心挠肺,一面儿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另一面儿又觉得自己太作,但此刻望着他时所有情绪都不及那一种强烈,就是心疼。
算了,今天一天对他来说已经十分不易了,她又何必非跟他较这个真儿呢。瞒或是不瞒,知道了又能怎样,难道知道他有事瞒着她,她对他的感情就会打折扣么。
不会,肯定不会吧。既然如此,多等等也无妨。
三千这样劝着自己,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牵起了嘴角说,“你别多心,是我自己心情不太好,大概是每个月的那几天快到了。”
樊不凡听她说这个脸不禁有些发红,磕巴了一下道:“是……这样吗……”
“应该是这样,不然我也想不出别的解释了。”三千说完轻轻笑了,她这次的笑要真心得多,樊不凡悬着的心也稍微放下了些。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今天早上的事,”他的声音中含着歉意,“我知道我那阵的态度不是很好,特别是我哥来了以后,如果有什么话说得不对或是事做得不好,你千万别生气。”
三千本已打算要翻篇儿了,却不料他会主动提到此事,不由一愣,等反应过来时话已出了口:“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你心里还藏着什么事,有些担心。”
樊不凡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怔怔地看着她,一时忘了该怎么接。
而他的这种反应,也等于是坐实了三千心中的猜测,这下她就是想忽略过去也难了。
“你果然还有事瞒着我。”她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目光中多了几分伤感,幽幽地飘散在瞳孔四周。
“三千……”
“你不用告诉我,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三千——”
“我们还是去吃饭吧!想吃点什么?哈哈哈,我肚子都饿了……”
“你听我说,”樊不凡忽然双手捧住她的面颊两侧,让她直视着自己,无法逃避。
“你听我说,”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有事情没告诉你,不是因为不信任你,也不是因为你在我心里不重要,我有我的原因,但这些原因没有任何一点与你有关。你只需要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三千,我真得喜欢你,你不该怀疑啊。就算话可以是假的,动作可以是装的,但感觉难道也能伪造吗,你难道感觉不到吗?”
有人说,女人所有的无理取闹其实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确认你是否在乎她。
而樊不凡的这番话就好像突然开了窍一般,虽然依然没有提到他隐瞒了什么,但是他所说的,却正好是三千心中最在意的问题的答案。
有了这个答案,她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