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两步,身旁的容止却是停住了脚步,微微侧身,将昭然护在身后,昭然觉得奇怪,又因身前的容止,只得微微倾斜身子,才从容止身后探出半个头来,一双大眼睛灵动异常,一眼见着了对面不远处站着的清妍。
昭然往一旁挪了挪,现出身形,容止也往一旁挪了挪,又将昭然掩在身后,如是数次,昭然终究不耐烦,“总挡住我做什么,我又不是长得丑没脸见人。”
终是从容止身后走出,点头示意,“清妍公主。”
清妍的目光却是掠过她,直直落在容止身上,“我那时在你账外徘徊数十日,忍者战场肃杀的烈风,衣食难安,你可知道?”
他二人的事,好像确实同自己无甚干系,昭然想,遂又站到了容止身后。
“我知道。”
“日日在我睡着之后将我抱入军营之中,虽与他们同吃同住,我的东西却总比他们的要好些。我知道这些都是你吩咐的。”
容止微微皱眉,不晓得清妍何意。
“我以为你是生性冷淡,直到看到你对她嘘寒问暖。”
“你同我和亲,东陵西越两国便永世交好,你不必辗转战场,一生衣食无忧。”
“她为正妻,我为妾。”
清妍字字如泣,其间的隐忍与决然,跃然于心上。
“谁让你有本事喜欢他,没本事让他喜欢你。”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容止身后的昭然口中说出。一句话,堵得清妍哑口无言。容止唇间微动,似是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没有用,便也不再多言,牵着昭然入得雅间之中,不去看呆站一头的清妍。
关上房门,屋中是已生起的火,容止将披风挂在离火盆近些的衣架上,倒了杯热茶,递至昭然手中,又添了杯茶,茶水下肚,浑身暖和不少,眯眼去看一进屋便缩在火盆旁佯装烤火,实则害羞的昭然,“我以往不晓得,原来我家的小公主也有如此尖酸刻薄的一面。”
昭然闻言皱了皱脸,转向一旁不看容止,许久才闷声道,“谁让她想嫁给你,还在我面前说那样的话,我不喜欢。”
容止摸摸昭然的头,掰过昭然因为别扭而转过去的头,昭然眼神闪躲,脸颊绯红,撅着小嘴模样倔强,却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在容止眼中有多可爱。
容止俯身,便印上了昭然微启的嘴唇,亦如蜻蜓点水般迅速抽离。
披风上雪化的水很快便烤干了,因着上楼时见着的清妍,二人也没了听书的情趣,待全身回暖之后,系好披风,容止撑起来时买的伞,便沿着烟雨河往回走。
夜渐深了,路旁的行人便少了些,大雪积满厚厚的一层,是银装素裹的世界。昭然的手不自觉的挽上容止臂间,一如相处多年。迎面而来的,看面容是五十多岁的老人家,手中提了几盏红灯笼,应当是自家做的,红彤彤的在雪地中很是漂亮。老人家说,“天黑路遥,买盏灯笼吧。”
昭然伸手去挑,终是挑中一盏中意的。
容止手中撑着伞,昭然手中提着灯,二人相依而行。白雪皑皑,四周静谧的只听得到踩在雪地里发出的咯吱声。烟雨河也很是安静,雪落在河面上便没去了身形,化入水中,想来过了今晚烟雨河便是要结成冰的,昭然说,“容止,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傻瓜,你以后会更喜欢我的。”
“你很自恋诶。”
容止只是笑笑,将昭然的披风系紧了些。
因着大雪,容止不肯让昭然送他过桥。昭然在公主府门口,看容止撑伞而行,一袭白衣似要与这银白的世界融为一体,身形削长却不显瘦弱。
她想起了玉歌。
那是一年夏初,玉歌去凡尘有些事宜,夙烟在长生殿无事,便央着玉歌带她同去,玉歌拗不过,只得随她,是在南方的一个烟雨小镇,天就忽然下起了雨,空气中烟雨朦胧,虽说他二人淋些雨无甚大碍,也可将衣服施法弄干,在凡间却仍显得有些奇怪,遂进了一家茶馆躲雨。
茶馆的老板是好心人,送了一把伞给他们,还道,“这南方的雨啊,下起来便没完没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赶紧回吧,姑娘莫要着凉了。”
玉歌走到屋檐下,撑起伞来,是南方小镇常见的油纸伞,回头同夙烟道,“走吧。”
烟雨小巷,青石板在这般多雨的季节里生出一层青苔,稍有不慎便会滑倒于其间,玉歌的手指修长,许是落雨天气寒,玉歌握伞的手指节泛白,一如往常的一身白衣,飘飘然似欲乘风而去。一旁的夙烟,看着雾气朦胧,远处天空灰白,雨滴落在伞面再沿着伞骨落在地面滴答作响。
烟雨朦胧,夙烟同玉歌说,“我喜欢你。”
烟雨朦胧,玉歌闻言说,“走吧。”
那是她唯一一次同玉歌说喜欢。
她已经很少想起玉歌了。
走吧走吧,让往事随风,把好坏都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