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陆涟清在南野招兵买马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鄑临，惹得陆濠清龙颜大怒，当下召集御林军前往冯翃布兵。要知道，陆濠清并非泛泛之辈，虽然能力不及他大哥，但是心狠手辣程度比过之而无不及。在他的铁腕政权下诞生的一群官员虽然不少事溜须拍马之流，但是还是还有几个真正有能力的人，比如冯翃驻军统领梁君诺和广汉知府秦开。
陆涟清率领的十万大军一路上势如破竹，接连拿下偃师和笠洲，比陆涟清的想象更加快速，一来是大军士气高涨，二来是陆涟清声威所致，不少人倒是希望他登上皇位，因而陆涟清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直至他兵临冯翃城下。
梁君诺确实是个人才，陆涟清围攻冯翃十余天了竟连外城都没有攻破。这样一来，陆涟清更是茶饭不思，一心直扑到攻城的事情上面去了，竟然几天几夜不曾阖眼。斯图尔特也曾前去帮助攻城，他虽然能够独当一面，但毕竟人单力薄，加上梁君诺早已经从探得的间报中知晓他的存在，更是增加了一些专门克制他的阵法，让他不仅讨不到一点便宜，反而被箭阵所伤只能留在营中静养。
李夜对此觉得相当不满，有很多原因，但是她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斯图尔特受伤，而陆涟清一天到晚忙着营中的事情，也就总是找不到人影。李夜心里有气，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这一日，距离围攻冯翃已然有四个月之久，陆涟清估计城中的粮食已经不多了，所以准备再度攻城，却被斯图尔特和李夜喊住了，“能借一步说话吗？我可能有些事要同你讲。”斯图尔特的伤口好了大半，脸色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反而阴沉了许多。
陆涟清点了点头，只是吩咐萧文渊领军招降，就随他们去了。斯图尔特在养伤的时候无事可做，就正好带着百无聊赖的李夜四处乱逛，把冯翃周围都逛了个遍，所以对于斯图尔特来说，在这附近找到一个别人很难找到的地方已经不是什么难事。
陆涟清忙于军务，好些天没有没有见到两人了，所以全然猜不出来二人要和自己说些什么。斯图尔特率先道，“陆涟清，你应该快完成你原来的计划了吧。”陆涟清点了点头，道，“虽然还需要一点时间，但应该不会脱离我的计划范围。”
“也许我不该问，”斯图尔特耸了耸肩，“不过，你会怎么……处理……你弟？”斯图尔特说的很慢，好像在斟酌词句。
陆涟清怔了一怔，愣了好久才说道，“我还没有想好……但是，”陆涟清的右手渐渐紧握成拳，“我……无时无刻不……恨不得……杀了他……”陆涟清的话语也很慢，但是字字句句都流露出他的恨意。
“可是……”李夜开口道，“他毕竟是你的兄弟啊。”“兄弟又算什么，”陆涟清鼻子里哼了一声，“他满天下追杀我的时候，想过我是他兄弟吗？”李夜一时语塞，斯图尔特却道，“陆涟清，能看我一个面子么？等你登上皇位，不要杀他……”
陆涟清反倒奇怪了起来，皱眉问道，“为什么？”“因为我已经看不下去了，”斯图尔特缓缓道，“你是胜利者，为什么要去剥夺失败者的性命？”
陆涟清冷笑道，“斯图尔特，这里是赤县，收起你那套该死的骑士精神吧。”
“我在说认真的，”斯图尔特少有地动了怒气，“如果你成了皇帝，他根本无法威胁你的地位，所以，陆涟清，不要再造杀戮了。”陆涟清还没有说话，斯图尔特继续道，“我跟随大军这么久，你只看到了胜利，而我却看到了别的……你看到了那些受伤的士卒吗？你看到了那些因此连累的平民？你看到了吗？”陆涟清没有答话。
“等你当了皇帝后就收手吧，”斯图尔特道，“我不想再看到了……”“那就别看了，”陆涟清冷冷道，“这件事，恕我不能答应。”
在一旁的李夜再也按捺不住，气道，“陆涟清，这件事很困难吗？又不是要你去死？斯图尔特是看不下去才和你说的，你以为我们想和你说话啊？你现在整天就知道忙你的事，你根本就没有在意过什么，你的手上沾满鲜血，有人族的，有夜叉的。估计那次你放走蜃妖只是一时心软——我知道你不答应的原因，因为你心里就没有过手足之情，你冷酷得没有人性，从头到脚就是一个残忍至极的冷血动物！”
陆涟清微微阖眼，不过很快就睁开，脸上那惯常的微勾唇角的讥笑没有因为李夜的话语改变一丝一毫，但是若是青儿在旁边就会发现，他的笑意里面有着几分难以言说的痛苦。“我能说几句吗？”陆涟清道。
“当然。”
“如果你们是这样看我的，我不想辩解什么。只是，这是不对的。”陆涟清的语调平静，“我承认我手上沾满血，但绝对没有你想象的那般不堪。我杀夜叉是因为夜叉在蛇蝎沙漠附近危害黔首，它们恃强凌弱，我不枭首示众，很难令它们听话；放走蜃妖也不是心软，而是每只蜃妖之间都有联系，能把我们都困住的那只必然修为很够，在蜃妖中肯定有很高的地位，盲目杀戮只会引发蜃妖和人族的仇恨，所以我放走了它。这些事情和我的情感没有关系，我需要考虑的只是利益。”
讲到这里，陆涟清顿了一下，“在我还是太子的时候，我就被教导要隐藏自己的情绪。如果我是将军，在援军不来困守孤城的情况下，我能够慌乱吗？我只能保持镇定，并告诉部下援军会来的。你以为这些很简单吗？你以为我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到？
“我看到了，我什么都看到了。就是因为我看到了，我才要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我隐藏情绪，不是我自己没有情绪——”陆涟清停了下来，似乎觉得自己讲的太多了，右手一拂，一块白玉令牌悬浮在空中，陆涟清又道，“你们两个要走，我不阻拦，这块令牌给你们。见令牌者，如见在下。”
李夜一愣，然后反应过来，“陆涟清，你赶我们走？！”陆涟清没有回答她的话，转身就离开了，只剩下那块令牌在空中缓缓打转。斯图尔特把令牌拿了下来，拍了拍李夜，“走吧。”
“陆涟清他……”李夜咬牙切齿，“他真不是个东西！”“他是为我们好，”斯图尔特把李夜扳了个方向，让她看向冯翃城中，“看到没？冯翃已经撑不住了。”李夜看着城里的火光由一星两星慢慢变成一大片，仍然不解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继续跟着他，”斯图尔特望着陆涟清离去的方向，“就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