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苏此行本来想见机行事,若能以蒙慕之力探得消息,自己便不表明身份。可是这人神机妙算,怕是瞒不过去。
正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却听见身后有人噔噔噔跑上来,开口就直接问道:“这位大哥,我们来求见清虚真人,向他老人家请教一些事情。请问真人在吗?”
那扫地人爽快的回道:“他在;”
云苏当下行礼道:“那便不打扰您,我们自行上山便可。”
“此事不急。”扫地人大大方方的站在路中央抬手拦住了他,好心的提醒道清虚真人有个习惯:但凡有人前来求见,必须要为清虚宫做一件事情,才可以见到他的面。
嗯?还有这种规矩?
蒙慕当下郑重道:“这没问题,什么事情尽管说。”
扫地人认真的看了看他,又向山路上望了望,回道:“你们帮他将这神道石阶打扫了吧。”
“没问题,我来。”蒙慕当下接过扫把,一挽袖子准备干活。
云苏却有些犹豫,望着这人若有所思道:“敢问是否我们清理完毕后就一定可以见到真人?”
扫地人面色转淡,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这神道共有石阶一万六千级,取自天道一六同宗之意。一举一动皆是修行,随你自愿。”说罢施施然转头离去。
望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云苏站在原地不断的琢磨他话里的意思,竟是有些彷徨。
“唔,抬脚。”
“嗯?哦。”眼见着蒙慕已经专心致志干起活来,云苏往旁边让了让,看着这人,也是一阵思虑。
蒙慕没想那么多,虽然一万多个台阶,但受点累也不算什么,自己也没指望云苏帮忙,看他那个青衣飘飘的样子,也不像是个干活的人。
可是随着两人渐渐上行,这看似简单的工作却渐渐沉重起来。他们还没走到一半,已经感觉到周遭的变化,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却有一股无形的震慑之意。
这就是王气!
怪不得虽为神山,却丝毫不设防。别说是凡人,就算是如他们一般有修为在身,如果心念不强,必然精魄销铄,心里生出恐惧退意。两人以为王屋山不过是人间高处而已,都没有防备,当下心神大受震动,互相对视,脸色都是难看。
云苏即刻调整内息,平复心里的畏惧之感。看着蒙慕已经满头大汗似体力不支,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简略的告诉他几句调息的法门。
又接过了扫把,开始清扫起来。
要你多事?蒙慕心里大不以为然,明知道云苏是一番好意,总觉得不想欠他人情,心里别扭的很。
云苏虽然道法精深,但毕竟没有仙职保护,现下跟普通凡人没什么差别,扫了百来个台阶,还是停了下来略歇一歇。
蒙慕见状,也不多说,自觉的接过扫把。
虽然乍一见面就是刀光剑影的交手,这次出来又是心不甘情不愿,但此时共同经历这个看似简单实则辛苦的考验,蒙慕也渐渐抛弃了偏见。两人相扶相助,轮换着清扫,竟有一种难兄难弟之感。
眼看接近神道顶端,云苏挡住了蒙慕想要接班的手,决定一鼓作气扫上去。
“毕竟是仙家洞天,你去恐怕受不了拘束,还是留在此处歇一歇,我尽量速去速回。”
云苏握着扫把,那气势与握着剑也差不多,虽然有些疲累,依然器宇轩昂。他并非是命令,而是认真的征询着蒙慕的意见:“可好?”
受多了道静的指挥,这下子蒙慕觉得自己猛然间受到了重视,心里大为痛快,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陪着云苏走到了石阶尽头,站在刻有天坛神道的巨大石壁前面,蒙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总算上来了。”挨着石壁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云苏此时却不知被什么吸引了目光,走出了神道,径自钻进了密林中。
蒙慕好奇的看着他,向来觉得云苏十分稳重得体,不想也有少年心性发作的时候。当下觉得这人挺有趣的。
一阵窸窣声,云苏拨开灌木钻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枝修长的嫩叶给蒙慕看。
“这是什么?”
对方清朗一笑道:“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这是华顶寒兰,本是南边所产,不曾想这里竟然也有。”
蒙慕接过来,左看看又看看,不解的问道:“所以呢?”
“唉。”云苏笑着摇了摇头,那神情竟然与道静像了个十足十。他抬手示意脚下一望不尽的石阶,漫声道“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在远道?”看着云苏离去的背影,蒙慕呆愣了一会儿,随即不以为然的一撇嘴:“关我什么事。”,抬手就把叶片扔到了一边,冲着前方石阶上的人影挥挥手。
“那位大哥,我打扫的还可以吧……”
缑山脚下的镇子里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端木家的小儿子遇到了刺杀!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修仙问道去了,还指望着能学成归来,帮衬相邻们。没想到回来时就病歪歪的,刚好了没多久,就被人拿刀追着砍。
半夜里的尖叫惊动了大半个镇子,第二天清早端木家被围个水泄不通,快到晌午才见红肿着眼睛的端木夫人走出来,说着小扬很平安大家别担心这些和表情完全不符的话。
“这端木家的小子啊,指不定是干什么去了。”
“莫关系,他老爹有钱,让他败去!”
……
虽然是躺在床上,可是刺耳的讥讽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端木偿扬极力想把这些声音赶出脑海,可是身上的疼痛让他不由得也自我怀疑起来。
自从回了缑山,端木偿扬就一直在家中休养。因为自己学过几年法术,乡亲们都以为他成了半仙,有个三灾两难的都过来求助,可那时自己身受重伤也顾不了旁人,又怕人说三道四,因此都回绝掉只说自己学业未成,平时也不怎么出门。
蛟龙倒是一直陪着他,时不常的出去逛逛给他说些街上发生的事情,可是端木偿扬左耳听右耳出,他的人回来了,心却没有回来,始终想着总有一天还是要出去闯荡一番的。
至于师父……
他现在倒是很少想了,甚至一次都没有回到隐居过的小屋中。总觉得师父离自己越来越远,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认识过。尤其是在见识过玄逸与道静这一对师徒后,他深深的觉得是自己不争气,所以师父当初出于失望才走的,不然怎么连名号都不告诉自己?
原本想修仙问道的心,此刻竟然灰了大半,但在家里呆着又什么时候是个头?
直到发现了蛟龙在晚上独自出去传讯,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还是有希望的。毕竟蛟龙还在,自己与道静当初的约定就没有作废。自己要赶快好起来,无论如何也要同他们在一块儿。说什么也要做出点事情来给师父看看,一天比不上道静不代表一直比不过他!
没错,就是这么办!
蛟龙心机不深,自己略套了几句话他就什么都说了。听说鹿箭一直跟在道静身边,他觉得心里又不是滋味了,使出浑身解数终于传了一封信出去。
唉!
想到这里端木偿扬又是叹气,说来也不知这鹿箭是不是没长心,竟然连半个字都没给自己回,哪怕随便划拉两笔也行啊。
莫不是自己使错了法术?
昨天晚上自己越想越觉得气闷,独自跑出去蹲在墙头朝着雪野的方向张望,眼巴巴的盼着有类似符咒之类的东西。
不想果然是看到了一抹流光,他喜出望外一下了站了起来。
可是流光出处好似有个身影一晃,他揉了揉眼睛,莫名觉得眼熟,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正在这分神的功夫,只见一支利箭刷的刺了过来,端木偿扬连躲都没来得及躲,被当胸穿过!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只有一句话:“怎么又来这招?”
可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他僵了有一刻钟,才发现自己竟然安然无恙。
“诶?这是怎么回事?”端木偿扬摸摸自己的前胸,一点事也没有。随即想到可能是自己太过心急,都出现幻觉了。
“我还能不能有点用了。”他丧气的重新蹲下,可是居然发现自己好像长高了一些,也壮了不少,蹲下的动作都很诡异。
他不由得揉了揉眼睛,这次不得了,竟然连衣服都不一样了,蓝衫束袖,居然还很华贵。
自己是魔怔了吧,端木偿扬苦着脸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心说我这是怎么了呀。
这还不算完,耳边居然出现了幻听。只听得院中传来急促的犬吠,杂乱的跑步声出现在自己身边。
端木偿扬索性回过头去,看看自己这下又会幻视出来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嗯?居然是黑衣人,一二三四五,还不少,看来我这是把魂丢在虚无常家了啊。真没用……”
他扶着墙头坐下,惆怅的看着那几个黑色的影子。
这几个人也同样与他对峙着,突然刀光一闪,其中的一个一跃窜上墙头,冲着端木偿扬挥刀劈下。
虽然是幻觉,但他还是下意识一躲,冷冷刀锋堪堪从面颊擦过,直接划破了他的耳朵。
“妈呀!”端木偿扬大叫一声,身子猛然失去重心,向后一倒翻下了墙。
连滚带爬的逃命时刻,他的心里还在想这幻觉也太逼真了。
“怂货”床上的他抬起缠着白布的手捂住了眼睛,低低骂了一句。如今自己还是自己,哪来的什么箭光蓝衣服,是自己想出去想疯了。可是黑衣人是实实在在的,想想也是好险,要不是蛟龙及时赶来,自己只怕已经被砍死了。
“端木兄弟,你怎么样?”蛟龙推门而入,他这几天胖了些,热的脸上都是汗。
“倪大哥,黑衣人抓到了吗?”
蛟龙点点头,又摇摇头。
“怎么呢?”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端木偿扬挣扎着坐起来:“让他们跑了?”
“抓是抓到,不过他们都死了。”
“?……”
说来也真是奇怪,这些黑衣人脚下生风一般跑的那叫一个快,蛟龙简直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凡人,不得不现出原身腾云追过去。可一路追上去,还没等自己出手,那些人就好像约好了似的,一起倒在了地上。自己小心的凑过去,发现他们竟然都没了气息!
这真是太难以理解了,蛟龙当下就给道静传了信。
“端木兄弟,你别害怕,公子很快就会来了。”
心知蛟龙是安慰他,端木偿扬只能挤出一丝笑来,勉强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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