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英殿大学士、吏部侍郎、太子太傅封璞的夫人收义女,不算太隆重,但京城有头有脸的夫人太太小姐姑娘们来了个七七八八。当然,大部分人并不是为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义女”,一半是冲着封府封太傅的名头,冲着封夫人陆氏出自百年世家来的,还有一半是冲着那个尚未婚配的“京城第一美男子”封华月来的。
小卿跟在封夫人身后,端庄的笑着,听着封夫人向各家夫人介绍自己的义女。封夫人介绍小卿是她幼时好友的女儿,父母双亡,进京寻亲在半途碰到白晨,二人一起进京,碰巧又救了她的性命。为了照顾好友遗孤,也感念小卿的救命之恩,封夫人决定收小卿做义女,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惜。
小卿客气而优雅的应对着各家夫人的问询。每个人都笑的很客气,每个人的话语都很热情,却总在三两句话后拉过自家身后的小姐姑娘,更加热情的介绍给封夫人,介绍给小卿,说着你们姐妹以后多多亲近,封夫人以后多多关照。
小卿笑的腮帮子疼,在收了无数见面礼后,也收了无数含义不明的眼风,有探寻,有讥讽,有不屑,有嫉恨。小卿决定,看在那些光鲜璀璨的见面礼上,其他的一切都是浮云,哪怕在宴席上一个小姐“不小心”把汤洒在她衣袖上。
小卿抖了抖湿淋淋油腻腻的衣袖,看着面前这个姿态歉疚神情倨傲的吴小姐,据说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好,看在你家官大的份上,我忍!小卿微笑着对不停抱歉的吴小姐说:“没关系,我去换一下就好了。”
吴小姐,闺名吴明珠,吏部尚书吴桐的孙女。一身粉红薄纱裙,头戴五六支金簪玉簪的吴明珠看起来年纪也就十三四,却被精致的妆容硬生生妆出了一份成熟女子的风韵。一双还算清秀的眼睛,画了长长的眼线,显得有些迷蒙的美。此时,这双眼睛含着欲滴不滴的两滴泪,扫视了一圈这桌坐着的各位小姐,再次向小卿道歉,“真是对不住,小卿妹妹,是姐姐太不小心了,本想着你初到京城,可能还没尝过这落玉香汤,想着先替你盛一碗,不想却……”
小卿笑的温软,心里冷哼,姐只认了个义母,哪来的你这个姐姐?丫的,当姐乡巴佬啊,盛汤?盛汤能盛的整个一勺子汤都恰恰泼在姐袖子上?小卿起身,优雅的欠身行礼,“吴姐姐,小卿明白你实在是不小心,不会怪你的。你可千万别哭啊,哭花了妆可就不好看了。”说完给在座的各位小姐行礼,“各位姐姐请自便,小卿要下去换件衣服。”
上桌陪着封夫人的各家夫人太太都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封夫人正要打发人来看看,就看到小卿款款的走过来了。她对着封夫人恭敬行礼,“义母,小卿不小心弄脏了衣袖,想先下去换件衣服。”封夫人笑的慈霭,“去吧,早点回来。”
“是,义母。”小卿笑的乖顺,再次行礼转身离去。身后传来各家夫人夸赞的声音。
“夫人,您这个女儿不仅长得花容月貌,礼仪端庄,对您更是恭敬有礼啊。”
“是啊是啊,瞧那身姿,瞧那步态,一看就是教养良好的大家族中走出来的。”
“呵呵,小卿姑娘和封公子乍一看就像亲兄妹似的。”
……
封夫人含笑眯眼听着,不时的应付几句,心里欣慰的同时也有淡淡疑惑。欣慰于自己这几天的礼仪培训没有白费,欣慰于小卿学的时候漫不经心现在却表现的这么完美,却也在疑惑,听说小卿长于山野之间,怎么短短时间就有如此雍容高华的气度?就像她该天生如此一样。
小卿不管身后夫人们如何称赞,不管封夫人内心如何想,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身后那几道灼人的视线。走出宴客的花厅,走进自己的屋子,小卿脸上完美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哎,太遭罪了。小卿心里叹息,明明都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却各个表现的好像有多亲热一样,明明眼里都快钻出刀子了,还亲昵的拉着自己的手姐姐长妹妹短的。哎,这才半天啊,小卿就见识了京中夫人小姐的百态。哎,真是累啊。尤其是那个吴明珠,小卿从见她第一面开始,就感觉到了那种明显的排斥和敌意,走路“不经意”的要撞一下,说话要“无心”的刺一下,吃饭还要“好心”的泼一下,真不知自己哪里就不入她的眼了。
小卿心里不知第几十次叹气了,但当着绿萝的面她还不能表现的那么明显。她知道,封夫人是真心为她好,是想让她更快的融入京中的生活,她不想她为难。绿萝伺候她换了脏污的衣裙,拿出两条衣裙询问小卿的意见。一件绣折枝花的粉红色百褶裙,一件绣百蝶的嫩黄色长裙。小卿毫不犹豫的选了嫩黄色的那件。看看屏风上搭着的换下来的衣裙,小卿微微叹息一声:“可惜了。”这可是白晨送她的第一件衣服呢。
绿萝看了一眼,笑着说道:“小姐不必担心,奴婢有办法清理干净的,保证和新的一模一样。”
“真的?那太谢谢你了。”小卿这下笑的很真心。
绿萝也微微一笑,心里忽然想起宴席前,有些夫人拐弯抹角的打探小姐和夫人什么关系,和公子什么关系,呵呵,真是可笑,能有什么关系?夫人心知肚明,小姐在封府,只是多一层保障的身份而已,迟早还是要到她该到的地方去的。
回到花厅,那些姐姐妹妹依然热情的让她招架不住,那位“不小心”的吴明珠更是拉着小卿的手把她又从头到脚夸了一遍,什么妹妹的年龄小,梳这样的发髻很合适,简单的簪子却更显得妹妹容颜清雅;什么这黄色的衣裙很衬妹妹的皮肤,就像早春刚发的柳芽,水水嫩嫩的就像一根葱似的。总之没有一句不好听,没有一句听在小卿耳里不是讥讽她穷酸单薄没见识。
小卿只是微笑听着,偶尔颔首回应,忽听旁边有人说道:“吴明珠你有完没完?你还让不让人家吃饭了?”小卿扭头一看,是那位礼部尚书家的侄女秋宝琛。小卿觉得这个长相英气说话爽朗的女子真是太可爱了。
吴明珠一听秋宝琛如此拆她的台,顿时气得脸色涨红,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低声说着:“要你管!”却也放开了小卿的手。秋宝琛却瞪她一眼,“懒得理你。”说着给小卿夹了一筷子刚上的菜,招呼她:“趁热吃。”
小卿早已没有了吃饭的兴致,只是出于礼貌陪坐在一旁。此时看着自己碗里香气馥郁光泽油亮的不知是什么肉的肉片,她感激的朝秋宝琛笑笑,夹起放进嘴里。嗯,味道还挺好。小卿吃的津津有味,秋宝琛也觉得她挺识时务,值得一交,所以靠近她身侧悄声说道:“等会宴席散后要听戏,我不爱听那些咿咿呀呀的,咱们去花园玩好吗?”
小卿莞尔一笑,这个姑娘还真有趣。她也凑近秋宝琛身侧,小声说道:“我也不喜欢听戏,等我和义母打过招呼就带你去玩。”
两人嘀嘀咕咕的还没说完,就听见吴明珠一声冷哼:“没规矩。”
小卿当没听见,仍然微笑如常。秋宝琛冲吴明珠吐舌头,“要你管!”
吴明珠再次气得脸色涨红,却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桌上其他几位小姐你看我我看你,齐齐低头吃菜。
哦,看来吴明珠和秋宝琛这样的行事方式大家都见惯了的,且傲气的吴大小姐在英气的秋大小姐这里讨不了什么好。小卿在心里下结论。
饭毕,众人移到雨花阁听戏。雨花阁名为阁,其实是靠近封府后花园的一个地势较高的亭子,亭子前面搭着戏台,背靠花园,众人可以一边听戏,一边观赏到园中花草。时近中秋,园中桂花盛放,浓郁甜蜜的花香飘飘袅袅,沁人心脾。
小卿乖巧的陪在封夫人身边,貌似认真的盯着戏台上咿咿呀呀的人,其实她一句也听不懂唱的什么。貌似京剧,又不太一样。其他夫人倒是都听到津津有味,还有人跟着不住的打着拍子。小姐们也貌似都听的很认真,但小卿明显发现有几个人和她差不多的状态,坐姿端庄,心不在焉。吴明珠是不停悄悄的东瞟瞟西看看,秋宝琛是掩着帕子打呵欠,她身侧和她一起来的那位嫂嫂不停的吃点心喝茶,还有两三位小姐低头垂目的不知在想啥。
封夫人好笑的看了看眼珠都不动的小卿,对身边几位小姐说道:“去,去,你们都到花园去转转吧,没得陪我们听戏听得都睡着了。小卿,带几位小姐去玩吧,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才好。”说着又吩咐绿萝去花园照应着。
夫人们笑着奉承,纷纷让自家千金去花园走走,好好见识一下封府闻名中京的花园。几位小姐有说“爱听戏,要陪着长辈的”,有说“累了,不想去花园逛的”。最后都三三两两的起身往花园走了。
秋宝琛早在封夫人发话后就拉着小卿去“赏花”了。她嘀嘀咕咕的和小卿说实在是受不了咿咿呀呀的调调,只要一听到就想睡觉,还说听她奶娘说,小时候她哭的时候,只要奶娘哼哼几声戏调,她保管安安静静的睡觉。小卿听得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