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州(湖北蕲春县)。
其实也可以叫做荆王州。
光荆王府就在蕲州占地近二十万平方米,宫殿修得真是金碧辉煌,规模宏大,南京都比不了,就仅次于皇都。
卫辉府的潞王府可不能与之相比,因为荆王府已经建设几十年,而第一代荆王由于是明仁宗的六子,故此在明朝皇室中的地位非常高,荆王的子女们,就分封郡王、郡主。
他们又要拿土地,建设郡王府,越建越大,又要拿地税。
光蕲州府百姓还真养不了这一家人,好在这蕲州处在交通要冲,来往商贾非常多,所以荆王府不但垄断着这里面农桑渔牧,同时商业也被他垄断着。
比如说盐铁茶,就都是荆王府的,在这里卖盐,卖茶,都得向荆王府交税。
在城南的一座石楼上,上面有着一个巨大的亭子,站在亭子上,是一览无余,景色宜人。
此事亭中正坐着几人畅饮。
其中最年轻的那位俊朗公子哥就是荆王府世子朱由樊,其父就是第八代荆王朱常泴。
而坐在他左手边的那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就是蕲州知府李春然,其右手边那位名叫万仞,乃是蕲州千户,统管当地漕运。
下面还坐着几人,都是蕲州的大地主和建昌得大盐商。
因为荆王府之前是设在建昌府,之后才迁到蕲州来的,在建昌府也是非常有势力的。
周边还站着十余个袒胸露乳的少女,十四五岁,模样标志,有些跪在老爷们的边上,伺候着老爷喝酒,还有些则是拿着乐器站在一旁。
唉...这种人生真是枯燥无味啊!
万仞突然向知府李春然问道:“李知府,听说一诺钱庄的人已经去官府告状了。”
李春然笑呵呵道:“告了告了,我也已经派人前去缉拿? 可能否抓到? 那可得看老天的意思。”
“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
流氓即是官府,官府即是流氓? 这肯定抓不到啊!
一位名叫陈文吉的大地主就道:“不管怎么样? 可决不能让一诺牙行在此立足,若让一诺保险和一诺钱庄都进入我们蕲州? 百姓今后不都得听他们的。
那临清就是一个活生生得例子,我听说朝廷要在那边推行新政? 当地士绅屁都不敢放一个。”
一个名叫侯天得盐商道:“陈员外? 你可就自私了,就顾着你们蕲州,那我们建昌怎么办,自从风驰集团和钞关来了之后? 我们这些盐商每年都得多缴几百两的税? 那个臭牙商凭什么让咱们缴税。”
两淮盐商非常横的,他们还真不怕郭淡。
当然,这也是因为郭淡还没有针对盐商动手,双方没有交过手。
“哎呦!几百两而已,算得了什么? 我们以前每年光卖瓷器也得卖个上千两,可如今啥都没有了。”
万仞道:“候老弟说得不错? 在一诺牙行没有来之前,不管是湖广? 还是两淮,那可都是风平浪静? 可自他们来了之后? 这钱都进到他郭淡的钱袋里面去了。其实最主要的就是风驰集团? 如果不将风驰集团赶回去,咱们可都没有好日子过。”
侯天道:“万爷说得是,以前我们找万爷送盐才多少钱,如今找风驰集团,可是要多花好几倍的钱,真是岂有此理。”
漕运运输成本是相当低的,这百姓都要服漕役,都是免费干活,当然比风驰集团便宜,但是有了钞关之后,这漕运走私就遇到问题了,再加上风驰集团又借西南战争,控制大量的码头和仓库,漕运在湖广都快没有立足之地。
陈文吉道:“可是你们漕运又干不过风驰集团。”
万仞道:“不是我们干不过他们,而是陛下向着他们,风驰集团的装备比咱们漕运官兵都还要精良,就差没有给他们配上鸟铳火炮,可陛下对此却不闻不问。”
李春然突然道:“我倒是有一策,如果世子答应的话,或许能够将风驰集团赶走。”
朱由樊侧目看向李春然。
李春然道:“这河道上打不过,咱们可以在岸上收拾他们,咱们蕲州控制着关键河道,而这一片的渔牧,又都归荆王府管,世子何不借广大渔民之利为由,怂恿渔民去攻击风驰集团在附近的仓库和码头,一旦涉及到民生,陛下自然也不能再偏袒郭淡,即便陛下想偏袒,朝中大臣可也不会答应的。”
万仞点点头道:“世子,我看这招能行,之前是因为西南战事,咱们只能忍着,而如今西南战事已经结束,风驰集团干得都是私人买卖,那咱们也无须再忍。”
朱由樊沉吟不语。
陈文吉突然道:“世子,如今陛下已经被郭淡那奸商蒙蔽了双眼,我可是听说,那宗学院就是要断了这藩王世袭,近日陛下不是又让潞王去吕宋就藩么,将来世子即位得时候,可能就不是在蕲州,而是在海外那鸟不拉屎的岛屿上。”
万仞也道:“如今对郭淡不满得可不止是咱们,听闻那一诺钱庄正在铸一诺币,据说使用这种一诺币,就可以免除火耗税,这可是断了大家的财路,到时大家都得喝西北风去,如果世子能够站出来反对一诺币,那天下官员、地主,必将对世子感恩戴德。”
朱由樊瞧了眼万仞,呵呵道:“我们荆王府就管这一亩三分地,别得州府的事,我们荆王府可不会管。”
大家听罢,均露出失望之色。
朱由樊话锋一转,又道:“不过风驰集团确实也影响到蕲州的渔民,渔民早已对此心生怨气。”
......
......
乾清宫。
万历阴沉着脸看着面前的董平、张诚、田义,道:“可真是笑话,不就是一群地痞流氓去钱庄捣乱么,如此小事,为何锦衣卫、东厂、司礼监三方得来信,竟然会十种不同的说法,朕可真是想不明白呀。”
真是尴尬啊!
两个最大的情报机构加上百官之首的司礼监,竟然得到十种不同的说法。
同是东厂的情报,有些情报就说是一诺钱庄和一诺保险挟天子之威,任意妄为,引起当地民怨,才引发此事的。还有就说是伤害到当地势力的利益,故而他们对一诺钱庄做出报复。
万历都快气昏了。
我到底该信谁啊!
而其中最尴尬得莫过于张诚,因为边上两位全都是新上任得,就他一个老人。
田义如实道:“回禀陛下,依微臣之见,出现这种情况,证明东厂、司礼监、锦衣卫有不少人跟当地势力有着千丝万缕得关系。”
万历当然也知道这个问题,道:“那你认为朕该怎么做?”
田义道:“如此不忠于陛下的人,应当全部除之,以儆效尤。”
张诚、董平赶紧附和。
东厂、锦衣卫、司礼监全都是皇权延伸,如今这都延伸到别人家去了。
这皇帝是决不能忍得。
他们连解释的勇气都没有,关键他们也才刚上任不久,待在那边的人,都不是他们安排过去的。
万历又问道:“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是何人所为?”
董平道:“回禀陛下,依微臣之见,原因可能还是因为一诺保险和一诺钱庄已经严重伤害当地地主、盐商、权贵的利益。”
这些情报实在是太感人了,他作为锦衣卫的头头,也只能说是“可能”。
田义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据说这后面牵扯到蕲州官府,蕲州漕运,建昌的盐商,以及荆王府。”
万历惊讶道:“这么多势力联合起来对付一个钱庄?”
张诚道:“陛下,此事虽然小,但成因却极其复杂,其中涉及到各个方面,甚至包括还未发行的一诺币,其实各地官府都反对一诺币,因为火耗税已经成为地方官府的重要收入,一旦出现免火耗税币,各地官府都会损失惨重。陛下需要三思而后行,以免因小失大。”
田义、董平也纷纷出言附和。
看着就是几个店铺得事,但背后的矛盾却是非常尖锐得,而且涉及面非常广,皇帝与郭淡的一系列动作,已经伤害到许多人根本利益。
不管是东厂,还是锦衣卫,都认为当前局势是非常危险的,稍有不慎,可能会引发一系列的动乱。
万历沉思许久之后,道:“内臣。”
“臣在。”
“你去一趟一诺牙行,告诉郭淡,一诺币暂时先只在卫辉府发行,不要急于在其它州府发行。”
“微臣遵命。”
......
一诺牙行!
“唉...不瞒內相,其实出了这事,我也有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郭淡将一杯茶放在张诚面前,然后无奈地叹道。
张诚道:“你早就该想到这一点,凡事得一步步来,一诺保险都还没有铺开,你就又搞什么一诺币,还让钱庄进行放贷,你这可是将人都给得罪了,谁也不敢帮你说话。”
郭淡没好气道:“这我没有办法,如今货币事如此混乱,已经严重影响到交易,铸币本是朝廷该干的事,朝廷干不了,我才接过来干得。”
张诚道:“你可以铸币,但你也不用针对火耗税啊!”
郭淡欲哭无泪道:“內相,你了解我的,我不是一个大善人,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百姓,只是这铸币是要钱的,要不免火耗税,我就没有办法铸出精美的钱币,我总不可能自己拿钱出来垫吧,朝廷铸币都亏成那样,我哪里亏得起。”
张诚叹道:“有些事不是讲道理,而是要讲利益,你现在已经将陛下给逼到进退两难的境地,你得收敛一点,减少陛下的负担。”
郭淡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通知卫辉府那边,推迟在其它地方发行一诺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