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梵海情依依
次日,高觉还在坐上,就听见外边果真和尚的声音。果真和尚在安排一些居士继续到地里去干些活计,自己则带着寺里除他之外唯一的年轻和尚去参加附近另一个寺院举行的大法会,安排完后,他又把婉岭叫到跟前,让她告诉高觉不要急于沉入到编辑通讯的工作中去,先陪着他了解了解周围的情况,熟悉一下生活环境会更有利于那项工作,然后就让一个开车过来的居士送他们去参加法会。
高觉不等果真和尚的话说完,只听到他叫婉岭时,便又沉入到深海一样的禅定中。随之一种虚空般的苍茫感笼罩着他的整个身体,他感觉身形奇大无比,坐下是几个金星一样的球体,如同几个土丘横亘在虚空,他渐渐走向一片山峦,之后似乎行走在一座山岭上,直到林深草密处,一股清泉汩汩流淌着,渐行渐远,及至形成溪流,溪流的对面是一片开阔地,森林茂密,阳光照射到那片森林上面,也只有星星点点的光斑投射到树下的草地上,柔软的草地上坐着很多人,一个和尚模样的人正给他们讲着什么。他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们的容貌,却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人群里面似乎有个穿着一袭白衣的老人站起来朝他走过来,那白衣随着微风,一飘一飘的,那老人走到一棵大树下站定,向高觉摆摆手,示意他过他们那边去。高觉正在溪流边上观望着,眼光梭巡着从什么地方能够过去,远远看见溪流的上边有一座小桥……
“嗒嗒嗒,”忽然传来三声细微的敲门声,如同敲击木鱼的三响,直入高觉的耳鼓,他的心念刹时回到眼前。
“老师,老师。”婉岭在外间叫他,声音很是轻柔。接着,她的声音里面似乎又含着一丝歉意地说道,“老师你该吃饭了。”
“好的。”高觉感到心间愉悦至极,轻松地下坐,边往外走边答应道。
婉岭已经把他的饭放在外间的桌子上,一小盘炒白菜、一小盘凉拌笋丝,还有两个馒头和一碗稀饭。
看着桌上的饭菜,高觉一时间竟觉得幸福无限。
“饭菜还行吧?”婉岭见他吃起来,关切地问道。
“饭菜不是问题。”高觉低头吃着,并不看婉岭,见她问,就随口答道。
“那什么是问题呢?”婉岭又问道。
“呵呵,”高觉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木鱼声声,香烟缭绕,又有美人左右顾盼,一切都这么可心,还能有什么问题呢?没有没有。”
婉岭本来站着,这时在高觉的对面坐了下来,看着他吃得香甜,竟不自觉地动了动嘴唇,正好又让高觉抬眼看见。
“来一点?”高觉示意着说道。婉岭摇摇头,甜甜地笑了笑。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高觉又说道。
“什么呢?”婉岭凝望着高觉,做出一副并不想知道的样子淡淡地问道。
“在你最美丽的时候遇到谁?”高觉并不看婉岭,他想给她一个思维的机会。
“你呢?在你最美丽的时候遇见谁?”婉岭不假思索地反问道。
“你呀——小女孩啊,哈哈哈。”高觉本想说是你,但又不想唐突,免得亵渎了两人之间那份美好的情感,便故意将音调拉长压低,显得好像是另一层意思——你问这个干什么,人家问你呢。他的腔调正好介于——你和你不该问我——前后两种意境之间,至于哪一种,你自己理解去吧。
婉岭果真理解为另一层意思——你问这个干什么,以为高觉不想说出来,在搪塞自己,便催促道:“说嘛,老师,谁呢?”
“你说,人生最美丽的时候怎样判断,或者说怎样确定,如何才算美丽?”高觉忽然变得很凝重的样子,他凝视着婉岭,说道,“年轻?有钱?事业有成?或者就是长得美丽?抑或是地位显耀?权力显达?名声显赫?兼有之?别的什么?真不好说,我想很难有一个一致的标准,每个人应该有每个人自己的想法,或者感觉吧。”他好像自问自答,又好像是给婉岭一个答案似的。
“你呢?最美丽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是什么样子呢?什么状况呢?”婉岭也学着他的样子,一连串地问道。
“我呀,好像给你说过,你知道嘛,其实我一直想写一部小说,一部能够获得诺奖的小说。当然,这种想法有点近乎疯狂,至少有点不可思议,因为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因为我没有那些人的运气,我也没有那些人的勤奋,因为我生活的环境不是造就诺奖人才的地方,因为诺奖和许多这样那样的奖一样,也是xx,xx,既然是xx,我为什么要得到呢?我生活的环境、层次,注定我只能是为了生存而奔忙,而辛劳,因而,当我提笔下言的时候,总是那种评论式的语言、口气,还有让人不爽的内容,因而因而,诺奖的梦想是那样的遥远,遥远。”高觉说的时候表情虽然很丰富,但口气却很淡然,即使他说道一些脏话时,自己竟也把那词句遮掩一下,用别的什么字眼或表情代替,表明自己确实看淡所有这一切,他看到婉岭盯着自己的那双大眼睛,唯恐她噗哧一声笑出来,然后再讥讽嘲笑两句什么揶揄的话,但当他从她那双大眼睛里读出来的是一种高山仰止的表情时,便戛然而止,然后峰回路转,回到另一种道路上来,他用一种极富情缘的口气说道,“哎,我觉得佛法对我是一种救赎,要不然我会陷在那种欲望的泥潭里,痛苦不堪的。这些年的修持,我不敢说解脱,但烦恼已经是渐行渐远,烟消云散,很多时候,自己心里常常产生出一种愉悦的觉受,当然,习气还是有的,所以就修吧修吧,这也是我劝你好好修持的原因啊。这也就是我想说的,自己感觉最美丽的时候。至于遇见了谁,你说呢?”高觉见婉岭小嘴张着,只是望着自己,便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说道,“小女孩啊,小女孩。”
“我真的好羡慕你啊。”婉岭意味深长地说道。
“羡慕什么?”
“阅历,心态,哎呀一切所有都羡慕,说仰慕更合适,我的老师。”
“好啦好啦,不说了,我们出去转转去,你看去哪儿。”高觉说时,已站起来,他将碗筷收拾起来,婉岭紧忙着从他手里拿过碗筷,说她拿到后院去洗一洗,然后和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