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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扑朔迷离
各个豪强家中的私兵,早已经停止了反抗,而从县中征发来的民兵,见此情形,也稀里糊涂的跟着投降了。跟在夏育身边,誓死奋战的,就只有夏育原本的部下了。
从獂道跟随夏育逃出来的士兵,本来就只有五百多人,经过这几日的苦战,已经不足三百人了。眼下,他们和夏育一起,被叛军重重包围,困在了冀县西门的敌楼上。
李文侯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率领族中的精锐战士,杀上了西门。
看到疯狗一般的李文侯,夏育朗声一笑,拔刀主动迎了上去。
“当”的一声脆响,夏育的环首刀与李文侯的弯刀,重重的交击在一起,随即便迅速的分开了。李文侯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又炽热的光芒,仿佛是一匹想要噬人的恶狼一般,他身体灵活,四肢矫健,在夏育的身边不停的左右游走着,想找出老将姿势中的破绽。
夏育横着刀,紧紧的盯着李文侯,也许是方才挡了一记重击的缘故,也许是保持同一个姿势,时间有些长了,也许是心里有些紧张,很快,夏育就觉得自己的胳膊和手腕,有点僵化和酸麻的感觉。他赶忙挥刀连劈了几记,却被李文侯轻轻松松的格挡开了。
年青真好!夏育心中感叹道,他想起了二十多年,正值盛年的自己。那个时候,自己的精力是何等的充沛啊,追击羌人的时候,一日一夜行走二百多里地,却一点也不觉得疲劳,到了目的地之后,立刻就能投入战斗,一口气斩杀十数名敌人,仿佛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一般。
可是,如今的他,已经垂垂老矣,气血衰竭,筋骨朽败,疲劳仿佛跗骨之蛆一般,紧紧的缠住了他,只要稍微多用点力气,疲劳就会从骨子里面钻出来,并且很快遍及全身。
稍一分神,夏育便被李文侯逼到了下风,面对李文侯又快又狠的劈砍,夏育的动作稍微慢了一点,肩头立刻就添了一道伤口。
“夏育老儿!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李文侯桀桀怪笑起来。
夏育收敛了心神,专心致志的对付起李文侯来。虽然体力和力量已经大不如前,但是,经历过二十年的戎马生涯,夏育在拼死搏杀当中所积累的经验,却是一点也没有衰退。
即便再怎么年轻力壮,人力有时而穷,像李文侯这样凶猛的打法,是没法一直持续下去的,夏育只需要慢慢的消耗李文侯的力气,便能逐渐扳回局势,占据上风。
夏育不再主动进攻了,他只是不断的格挡、闪避李文侯的进攻,精心的计算着李文侯每一次出招的方向和距离,好用最省力的方式,来应对李文侯的进攻。
夏育的策略渐渐奏效了,在一番狂风暴雨般的急速攻击之后,李文侯暂时中止了进攻,退后了几步,用刀远远的指着夏育,胸口起伏不定,不停的喘着气。
夏育见状,微微一笑,然而,很快,他就听到了另一个更粗的喘气声,而这个喘气声,恰恰来自于他自身。
老了,老了!夏育暗叹道。很快,他就感觉到一阵阵的疲乏,遍布全身,四肢如同灌了铅一般的沉重。原来,老了竟是如此的悲凉,仅仅是一番招架和闪避,就让他如此的狼狈吗?
而对面的李文侯,在喘息了一会后,立刻恢复了力气,再次向夏育扑击了过来。
“当啷”一声,夏育手中的环首刀远远的飞了出去,砸到了地面上,发出了一串清脆的声响。仅仅五个回合,夏育便体力不支,被李文侯打掉了手中的武器。
李文侯狞笑一声,上前一脚踹翻了夏育,右脚狠狠的踩在夏育的脸上,得意的喝问道:“如何,夏育老儿,你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羌胡种吗,现在你却被一个羌胡种,踩在脚下羞辱,你又奈何?”
夏育伸出左手,使劲的攥住了李文侯的脚踝,手背上青筋毕露,却不能移动李文侯的右脚分毫。李文侯见状,更是快意的大笑起来。
然而,就在李文侯大笑的时候,夏育的右手从身后拔出了一把短刀来,狠狠的插进了李文侯的小腿中。
李文侯惨叫一声,扬刀就冲着夏育砍来,夏育将短刀一横一挑,李文侯立刻身形一歪,便半跪到了地上。
夏育也快意的大笑起来,他很清楚,自己的那一刀,已经挑断了李文侯的脚筋,这门技艺,他可有几十年的功夫了,绝对不会出错。
当年,夏育的妹妹出嫁后,在一次回家省亲的路途中,被羌人给劫走了。等夏育带领家兵,找到妹妹的下落时,她已经成了手脚俱残的废人。
原来,被羌人抢回去之后,他的妹妹死活不肯屈从,还几度寻机逃走,但都没有成功,被羌人给抓了回去。
羌人一怒之下,便挑断了夏育妹妹的手筋和脚筋,把她关在帐篷里,完全当成了泄欲和生育的工具。
听完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妹妹,讲完了自己的遭遇后,怒火冲天的夏育,将抓到的所有羌人俘虏,包括的他的“妹夫”在内,全都亲手挑断了手筋和脚筋,然后扔在草原之上,静静的欣赏他们,是怎么翻滚哀嚎,最终被狼群活活啃食掉的。
从此之后,在与羌人作战时,夏育依旧保持了这份“爱好”,他挑断手筋脚筋的技艺,也越来越纯熟,今天,恰好就用在了李文侯的身上。
李文侯跪倒之后,强忍疼痛,挥刀又向夏育砍了下去。夏育一咬牙,伸出左臂一挡,剧烈的疼痛,险些让他昏厥了过去,李文侯的弯刀紧紧的嵌在他的臂骨中,几乎将他的胳膊砍成了两段。夏育大吼一声,翻身而起,一个头槌撞了过去,将李文侯顶翻在了地上。
夏育乘势压在了李文侯的身上,正欲一刀结果了李文侯的性命,不想,背后一阵剧痛传来,夏育低头一看,两柄长矛穿胸而过,矛尖兀自滴着鲜血。
夏育只觉得自己的肺,丰富是被戳破了气囊,不停的往外漏气,鲜血也随着呼吸,从口中喷涌了出来,他无力的倒了下去。
“就这么结束了吗?”夏育不甘心的问着自己,他尝试着抬了抬胳膊,可是胳膊却重如千斤,怎么也抬不动。他竭力的睁大了眼睛,发现李文侯那布满了惊惶神色的面孔,就在自己的眼前。
夏育深深的吸了口气,想积蓄一些力气。然而,这个举动却只让他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喷的李文侯满脸都是。鲜血溅入了李文侯的双眼,李文侯只觉得眼前一黑,便看不清东西了。惶急之下,李文侯一时也顾不上推开夏育,而是先伸手去擦脸上的血迹。
望着李文侯不停蠕动的喉结,夏育咧嘴一笑,拼尽最后的力气,一口死死的咬住了李文侯的喉管,大量的鲜血涌入他的口中,似乎无比的甘美,而夏育就在这畅快淋漓的快感当中,渐渐失去了神智。
当王国等人赶到西门时,都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想不到,夏育竟然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和李文侯同归于尽。
夏育战死,汉阳太守张承(此系作者杜撰)也在太守府中自尽,金城叛军终于如愿以偿的占领了冀县,进而掌控了汉阳郡的大部分区域,称霸陇上的伟业,似乎就在眼前。
然而,正当叛军想全力攻打阿阳,将新任的护羌校尉傅燮也一举拿下的时候,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从安定传了过来。
汉破羌中郎将徐晃,破虏校尉关羽,于卑移山下大破先零羌,尽屠其众,显赫一时的先零羌,就此覆灭。
王国等人听到这个消息,也被吓呆了——之前,他们总认为,先零羌再怎么不济,也有两万精骑,又据守着高平这样的险关要地,就算主动出击打不过汉军,也不至于一败涂地啊?只要先零羌能一直守住高平,张温就不敢轻举妄动,而王国则可以乘机扩张发展,获得更为有利的形势。
可是,先零羌竟然被汉军打败了,而且还是被彻底灭族了,这其中传递出的消息,可不怎么妙。
首先,汉军能在旬月之间,一举将先零羌打败,这就说明,徐晃与关羽二人,极擅用兵,都是难得一见的将才。本来,王国等人认为汉军的主将张温不通兵事,老将夏育又战败身死,因此,大汉派来平叛的大军,根本无足为惧。孰料汉军当中,还有徐晃、关羽这样的将才,如此一来,安定的三万汉军,可就能发挥出应有的战力了。
其次,尽屠其众,这代表着徐晃和关羽二人,也跟段颎一样,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人啊!(徐晃无辜躺枪,麹义十分郁闷——明明是我干的,怎么出名就轮不到我呢?)金城的叛军当中,八成以上是羌人,都是当年被段颎杀得亡魂丧胆的家伙。如今,汉军当中,又崛起了两位年青一辈的将领,无论是打仗的本领,还是屠杀羌人的手段,比起当年的段颎,毫不逊色,这你让诸羌部族还怎么活!
于是,听到徐晃和关羽出兵瓦亭,救援阿阳的消息后,北宫玉便连夜退兵,撒开蹄子逃回了勇士县——要知道,瓦亭到阿阳,昼夜兼行不过一日的路程,若是稍微走的慢些,只怕就要埋骨于阿阳城外了!
王国也犹疑起来,考虑要不要放弃汉阳,退回金城。韩约闻讯后,赶忙劝他打消这个念头。
“大帅,此时万万不可退兵啊!汉阳乃是凉州六郡的枢纽,只有占住汉阳,我们才能掌握住凉州战局的主动权,游刃有余的对付汉军。别的不说,如果此时我们派出一支轻骑,出陇关直扑三辅的话,你说汉廷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三辅一带的兵力,已经全部被张温给调走了,我军一旦攻入三辅,那便是如入无人之境,甚至可以一路打到河东、弘农去。到时候,汉廷肯定会急调张温返回三辅,而我军则可以乘势拿下安定、北地,如此一来,我们‘割据陇上,以观天下之衅’的目的,不就达到了?”
王国闻言,精神登时振奋了不少,不过,他依旧有些担忧:“那董卓怎么办?有这头猛虎蹲在我们背后,实在令我寝食难安啊!”
“嘿嘿,等我们占据了安定、北地之后,还怕区区一个董卓吗?有了陇山天险,我们只需要布置极少的兵力,便能够把汉军挡在陇山以东。到时候,无论是武威的董卓,还是陇西的鲍炜,我们都可以从从容容,一个接一个的收拾掉。当日我们能在令居打败董卓,难道今后就不能了吗?董卓自以为可以坐山观虎斗,以收渔翁之利,最终,还不是作茧自缚,自取灭亡?”韩约嘿然冷笑,将董卓的自私和短视,狠狠的嘲笑的一番。
王国当即就采纳了韩约的计策,他立刻派烧当羌的那离、麻奴、柯吾三位头领,各率本部精骑,径出陇关,杀入三辅,一路上烧杀抢掠,就是为了营造出叛军大部进犯三辅的假象,好让汉廷迫令张温回师关中。
这一计策果然奏效了,当张温接连收到陈仓、雍、郿等地的急报时,用不着朝廷下令催促,他就已经打起了退回三辅的主意。
不过,此时全军有近半的人马,被徐晃和关羽带去了阿阳,张温可没有胆量,只带着一半的兵力,就去面对叛军的“主力”。因此,张温先行下令,让徐晃和关羽,与傅燮一道,退回安定,然后再一起回师关中,抵挡叛军“主力”的进犯。
收到张温的军令后,傅燮首先表示不能服从,全军撤回三辅地区,代表着汉军这几个月的浴血奋战,全都白费了,叛军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陇上诸郡尽入掌中,再想夺回来,那可就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了。
徐晃也觉得,这完全是叛军的疑兵之计,想要调虎离山而已。若是叛军真的倾全力去攻打三辅的话,那汉阳和金城岂不是一片空虚?那还用得着去回师关中吗?直接攻打汉阳和金城,断了叛军的后路,不就行了?叛军的根基就在陇上,一旦切断了他们与陇上的联系,那叛军人数再多,势力再强,也不过是无根的浮萍罢了。在三辅地区,他们既不熟悉地理环境,又没有人力资源和人脉关系的支撑,甚至找不到稳定的粮草补给,面对的又是陈仓这样的坚城——怎么看都像是去自寻死路的呀。
然而,事实根本不是如此。根据侦骑传回来的情报,无论是金城方向,还是汉阳境内,都有大量的叛军活动,根本没有大举进犯三辅的迹象。
不过,张温毕竟是做过三公的人,也就是说,他首先是一个官僚,然后,才是一名统帅。因此,张温在考虑问题的时候,肯定要首先顾虑其在政治方面的影响。
对于徐晃等人而言,叛军派兵骚扰三辅,只需分出少量的兵力,将其赶走便是,甚至,如果陈仓、雍县等地的官员,可以自己守住城池不失的话,汉军甚至无须分兵去救援这几个县城,只要集中兵力,一举击败叛军在汉阳的主力,一切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但是,对于张温来说,放任叛军袭扰三辅,这在朝堂之上,影响太大,也太坏了,弄不好,自己此行不仅功绩全无,还要背上“屡战不力”的罪名。
经过一番商讨后,徐晃决定,由自己亲自返回临泾,劝说张温。同时,如果张温实在不放心陈仓、雍县等地的话,那便由徐晃亲自领兵,去将袭扰三辅的叛军给灭掉,免得影响了凉州的战局。总之,万万不能让张温率领全部军队,退回关中去。
此次救援傅燮,徐晃和关羽总共带来了一万两千人马,此番返回临泾,徐晃从中抽调了三千精骑,准备用来剿灭三辅地区的叛军。毕竟,袭扰三辅的叛军,基本上全都是骑兵,想要追剿他们,必须也用骑兵才行。
在城头上目送徐晃离去后,傅燮愤愤不平的说道:“张车骑至今顿兵临泾,不肯挪动一步,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叛军人多,我军举全师与其决战,胜败犹在两可之间。似张车骑这般首鼠两端,犹豫不决,只会让叛军有更多的时间,从容发展,逐渐坐大。何况,我军一部在阿阳,一部在临泾,两者之间,相隔五百余里,根本无法相互呼应、支援,若是叛军派遣一支部队,偷偷的过薄落谷,袭取高平、鸟氏,切断我军两部之间的联系,那可就危险了!”
关羽闻言,笑道:“傅护羌,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有麴伯仁(作者设定麹义字伯仁)坐镇乌氏,把守瓦亭,任叛军有千军万马,也休想踏过乌山半步!”
“原来是伯仁啊,那我就放心了。”傅燮微微松了口气:“也罢,就让我们等待公明得胜的喜讯吧!”
徐晃返回临泾后,费尽口舌才说服了张温。随后,徐晃便率领三千精骑,返回了关中,直奔陈仓、雍县而去。
一时间,在汉阳北部,汉军与叛军再一次陷入了沉闷的对峙当中;而在扶风境内,汉军与叛军的骑兵,则玩起了你来我跑的游戏;至于董卓,他仍然在武威按兵不动,仿佛压根就没有听到汉军大破先零羌的消息,一点都不着急。
一时间,凉州的局势,复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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