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铮说要去办的事,从来都不会拖延到第二天。当天晚上他刚回到自己的屋子便打了个电话,而就在李云疏乃至是李家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几个人便不动声色地离开了b市,向着h省的某个小山村而去。
而在远隔了上千里的江南,虽然李抚臣和徐昱卿也派了人去,但是却远远比不上这“地头蛇”霍大少的速度快、手段广,但总而言之,便是三个大男人都认真起来了,势必要把当年的真相挖出来。
在李母认亲之前,真相并不重要。而如今认亲之后,虽然对于李老夫人乃至是李家大姐来说,认回女儿/小妹可能依旧是最重要的,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真相也依旧重要。
霍铮从不否认自己是个独占欲很强的人,他的控制欲也同样很强。他会给别人应有的尊重,但是并不代表他会允许其他人来伤害自己认同范围里的人。所以他这次便派出了自己的得力助手,专门去调查这件事。
但是这一次就连霍铮也不知道的是,就在那一行人刚刚离开的时候,在某个偏远荒僻的小山村也发生了一场争执。
即使是在华夏经济快速发展的今天,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仍旧有不少贫穷落后的地区,而李家村正是其中之一。李家村不大,从村口到村尾也不过是走上十几二十分钟的事情。在这里,每户人家几乎都姓李,住得也非常近。
而在今天,村子中间相邻的两家倒是吵了起来,不过互相骂了片刻,连锅碗瓢盆都开始互砸,整个场面一片混乱狼藉,就差动刀子直接上身了。
就这么吵闹互打着,太阳慢慢爬上了中天,即使是透过茂密的树叶也将地上照得一片敞亮。闻讯赶来的老村长赶紧地将这两户人家拉开,其中一户的老太太还喋喋不休地朝另一家的屋子里吐了口唾沫,留下一句狠话。
“李月红,你个臭女表子他妈给老娘记住!你要不给老娘把儿子还回来,老娘让你全家死光!!!”
那被称作“李月红”的女人也丝毫不让一步地上前一步,朝着那老太就是一口唾沫,骂道:“李月英,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你他妈再来一次老娘砍死你!”
这一闹,场面又混乱起来,等村长又劝了近三十分钟,两个年过花甲的老奶奶才总算是消停下来,互相不服着气地各回各家。而那李月红转身进了家门后,一眼便见着了自家老伴正脸色不愉的坐在墙角抽着半根烟,一声不吭。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这李月红活了六十多年,从来都是在村子里横着走的,还从没受过今天这等恶气。她看着老头子安静坐着抽烟的样子,那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拔了烟,恶狠狠道:“你他妈还抽?家里有个屁钱给你抽,再抽你儿子还要不要娶媳妇了?”
那年近古稀的李老头忽然被人拔了烟,顿时眉毛一竖,站起来冲道:“臭娘们管挺多啊,你儿子娶媳妇关老子毛事,他妈把烟还过来!”
那老太一听,立刻就火冒三丈:“他妈那就不是你儿子了?妈的,你难道还惦记着那小娘们?老娘就知道,当年你看着那小娘们的眼神就不对,他妈要不是老娘让李月英那娘们的儿子去勾引了那小娘们,你是不是还想把那娘们也上了当老婆啊?!”
那老头一听,脸上一红,语气更恶狠狠道:“别他妈扯蛋!淑……淑凤是老子女儿!”
“滚你的女儿!你别以为老娘当年没见着你偷看她洗澡!”
“你……你你……”一下子被拆穿,老头伸手指着老太,再也说不出话来。
“妈的,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狐媚子还想和老娘抢人,你他妈当年是不是就看人长得漂亮才抱回来的啊?”
“他妈那才两岁,你能看出是个鬼样啊?谁知道那小娘们以后长那么漂亮啊!”
“好啊你,你他妈还真想上了那娘们啊?你还有点人性没有啊!”
“闭嘴!老子做什么事要你管?”
“哼,你的事老娘不管,老娘儿子的事老娘管定了!”说着,那头发花白的老太拉了凳子就在一旁坐下,然后语气不善道:“国龙今年都三十五了,这要再娶不到媳妇以后你也别想抱孙子!隔壁村老王家开了十万彩礼,你就说怎么办吧。”
“他妈一个老处女还要十万?妈的,当老子的钱是从天上掉的啊?”李老头一听这话,气得直拍桌子,但是气过之后也只能沉住气地想主意,这孙子……他还是得抱的。“淑凤有多久没寄钱了啊?”
“两个月了!”
“这么久?”那老头一皱眉头,想了会儿道:“下次到村长家打个电话,让淑凤寄点钱回来。”
谁知那李老太闻言冷笑一声,道:“还寄钱?你知不知道那娘们最近胆儿肥了啊,居然把李国富那臭皮都给整进笼子里去了,今儿个李月英还来找我要人,你还在这儿抽烟?”
“什么?!!!把李国富整进去了?!”李老头顿时一吓,然后小声道:“淑凤这整得不错啊,有能耐了啊。”
“有个屁能耐,李月英跟我要人呢,咱明儿个就去b市找李淑凤讨个说法去!”恶狠狠地说着,李老太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说:“咱把国龙也带过去,就不信李淑凤看着她弟弟三十五了还没老婆也不给钱!”
“好!”
说着,那老太便起身到了里屋开始收拾起东西来,而李老头也趁机拿了被放在桌子上的香烟,又享受似的抽了起来。他满足的眯起了一双丑陋苍老的小眼,淫|秽的光芒从其中闪过,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不错的事情,呢喃道:“啧啧,当年怎么就没在李国富那小子之前……下手呢?”
语气叹惋可惜,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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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苏市。
李家小女儿找到的事情,不过是一天的时间,便在整个江南传遍。认回李淑凤……不,是认回李抚虞的第二天,不少苏市茶道界、书法界、刺绣界等艺术界的大家就纷纷上门送礼祝贺,一些书香世家甚至连家主都亲自上门,为李老爷子贺喜。
李母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不禁有点胆颤,也不大敢出门去迎客。于是,李老夫人一挥大手便将李云疏和霍铮派上了前线,美名其曰:“给你们长长见识。”
等李云疏出了门后,她又动作温柔地拉了李母的手,轻声轻语道:“抚虞啊,你不用去管这些事,这些都是他们男人的活儿,咱们来说说话……”
听着这话,李云疏是既感到无奈,又觉得暖心。
因为自小生存坏境的原因,李母性格温柔却不够大方,为人处事时常会透露出一股小家子气。虽然脾气很好、质朴真实,但是对于李家这样的书香世家来说,恐怕是远远达不到他们培养子女的标准的。
但是这真的如同李老爷子所说,他们找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而是自个儿的女儿。而就以老夫人如今这股子宠溺维护的劲儿来看,恐怕今天就算是江南第一名媛到了场,老人家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上一句:“还是我们家抚虞更出落大方啊!”
论偏心宠爱的程度,李老夫人根本就不知道原则两个字怎么写!
李公子轻叹一声,与霍铮便到了大厅开始迎客。一开始老爷子和徐昱卿看到他们二人的时候还诧异了一会儿。徐昱卿还关心地让李云疏回去陪老夫人、李母多说会儿话,不用在这忙活,毕竟李家的规矩是要将来人送的礼物当面拆开进行一番交流切磋,他也担心以李云疏的年龄和阅历,即使再有天赋也做不到有如此眼界。
但是徐昱卿这话还没说完,便见李云疏笑着打开了某位大家送上的一幅烟雨山水图,语气温和道:“挥毫狂放自在,笔触却略显细腻,尤其是这山顶上的一蓑笠人,真是点得恰到好处,是后添上去的吗?”
那送画的大家看上去不过四五十的模样,听了李云疏的话惊讶地瞪了眼睛,道:“是添上去的,不过……这位小友是怎的知道的?这事儿只有内人和犬子知晓。”
李云疏闻言微微一笑,解释道:“这毛笔的笔触不同,而墨色虽是相近,但却有细微的差别,恐怕添上这蓑笠人的时候正是阴雨天气吧。”
那男人顿时甘拜下风,道:“没想到连这都能发现,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不知道这位小友如何称呼,师出何门?”
却见李公子轻笑着颔首,不卑不亢:“我姓李,李云疏,是李家人。”
那男人倏地恍然大悟,转身对着老爷子又是一派恭维:“李家还真是人才辈出啊,真不愧为江南第一大家!老爷子,原以为您家对茶叶、书法、刺绣等都是精英盘龙,所以我才打算送上一幅画作给您们欣赏一番,没想到倒是我班门弄斧了啊!”
李老爷子干笑了一声,然后摇摇手,道:“小陈过奖了过奖了,哈哈!”
一直等到那陈姓男人先行离开后,老爷子才小心翼翼地转首看向了一旁的李公子,狐疑地打量了几眼。而一旁的徐昱卿倒是仰天长叹一声,语气无奈道:“既生卿何生疏啊!外公,看样子我在家里的地位又是该低上一名了啊……”
而老爷子却是惊诧非常,细细地思考了半晌自家大外孙的话后,才喃喃道:“是啊……茶道方面的天赋你两恐怕是不相伯仲,甚至小云还有压你一头的趋势。书法上,你更不是他的对手。这你对画作是一窍不通,他倒是能让小陈都赞许非常,这真是……”
事到如今,徐先生早已是无奈苦笑,想了半晌,他倒是忽然想到一样东西或许倒是可以挽回一下他的李家的地位:“外公,这围棋……云疏总该是不会的了吧?虽然我在这方面的天赋并不强,至今也只有三段,但云疏就是再逆天,也总不会连在这上面都有所建树吧?”
李老爷子闻言,也是重重地点头。还未开口,便见李家大姑年李抚榛不知从哪儿走了过来,没好气地冲着徐昱卿就说:“你小子快过来帮妈忙,给你小姨的礼物都到了。诶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于是,可怜而地位又低的徐先生便无奈地去帮忙了,临走时,李老爷子似乎也看不下去了,拉着大外孙的手语重心长道:“外公教你围棋这么多年,虽然你遗传不到你曾爷爷的天赋,但是在江南棋坛也算是有点名气了。今儿晚上饭后,外公给你个机会和小云切磋切磋,你可别给外公丢脸了!”
徐昱卿低笑道:“嗯,是,外公!”
目送着大外孙远去的背影,李老爷子摸摸下巴,满意地笑了。等再转首看到了李公子的时候,老爷子心虚地咳了一声,赶紧地撇过脸去,而李公子则莫名其妙地蹙了眉,不大明白自家外公是又抽了什么风。
而老爷子此时却在心中默默道:小云啊,你也别怪外公偏心。你这要真是什么都强,那外公……活了这六十多年还要不要过日子了啊!你就稍微输给昱卿一下,也算是让外公脸上别那么没光,怎么着昱卿都是你外公亲手教出来的啊。
虽然觉得大外孙的天赋可能远不如小外孙那般惊世骇人,但是李老爷子对徐昱卿还是有那么一点期望的。这天晚饭不过刚结束,连碗筷还没完全收掉,老爷子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笑着道:“晚上也没什么事做,咱们也好久没下棋了,这次小云也在,小云会下棋吗?”
来到这个世界后,李公子已经被人邀约下了不少棋,而且通通都是象棋。这一次,李公子是想当然地就把李老爷子口中的棋当成了象棋,回答道:“外公,我对棋并不是非常擅长。”
老爷子一听这话,顿时喜上眉梢,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会儿,便被老夫人一把按下。李老爷子轻咳了一声,道:“没事没事,今儿个都是家里人,昱卿对棋也不是很精通,你们来一句试试?”
李公子并未拒绝。
等到一众人走到了别厅的雅室内,当李云疏的目光触及到那一盘红木围棋盘的时候,他忍不住一愣,惊呼道:“围棋?!”
霍铮闻言挑起一眉,问道:“你不会?”
李公子倒是摇摇首,笑道:“会是会,只是……”
护短的霍大少一见李公子这模样,倏地眯了眸子,道:“没事,就是输了,还有我呢。”
李云疏微微一惊:“你会?”
霍铮面不改色:“不会。”
“那你……”
“我可以背后阴他。”
说这话的时候,霍铮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站在一旁的徐昱卿自然也都听入了耳中。他无奈地苦笑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而李公子则更是失笑:“你这么大声说出来,真的没问题吗?”
霍铮微微抬眸扫了徐昱卿一眼,道:“没事,不是什么大事。”
李云疏:“……”
徐昱卿:“……”
话是这么说,等到李公子和徐昱卿真的上了棋桌之后,霍大少的担忧那可真是太过多余了。只见不过是几十棋的功夫,李公子便以绝对的优势占据了上风,轻描淡写地几个棋子落下,愣是杀得人徐先生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就被逼进了绝路。
只见在那扇龟甲翡翠屏风前,原本淡定从容的徐昱卿已经额上冒汗,而李公子却依旧云淡风轻地翘着唇角,丝毫没有一点紧迫的模样。
半晌后,徐昱卿放下手中的棋子,苦笑道:“我认输。”
李公子则有礼地微微颔首,笑道:“承让。”
霍大少满意地点头,薄唇微勾,心情愉悦到连一向淡漠的眸子都温和了几分。
而在一旁,徐昱卿一脸无奈地转首看向自家外公,只见后者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搞清楚的,也怔然地看着自己。接着两人相视片刻,纷纷苦笑——
不是我们太弱,实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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