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娘,您快别说话了。”萧珺哽噎道。
萧林氏浅笑,吃力的摇了摇头,“珺儿,你爹,咱们萧家,被没为奴籍,是……罪有应得……不冤枉……也不要觉得,是谁害死的娘,是娘身体,早就已经垮了……所以,不要有怨恨,活着,最重要……”
萧珺哭着拼命的摇头,“珺儿并没有仇恨,也不曾想什么要报仇,珺儿只要娘活着,珺儿只有这一个要求,连这一个娘也不答应珺儿吗?!”
萧林氏缓缓闭眼,泪水顺颊滑落,“娘是,答应……不了……”
眼看萧林氏眼眸缓缓合下的萧珺顷刻大惊失色,连忙惊慌大喊,“不要闭眼,不要闭眼啊娘,娘,不要!!不要……不要……”
“珺儿……珺……”
“娘!!!”
萧林氏的眼眸最终合下,而且再也没有睁开。
萧珺的呼喊停止,哽咽声消失,视线变成空洞,意识虚无飘茫萧珺的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彻底陷入死寂。
这一日下午,尚仪局的杂役内监们抬着放置萧林氏遗体的草席离开了太掖庭。于这座皇宫,于这太掖庭,都不过是又一名罪奴妇人死去而已,而于萧珺,却已经是天翻地覆。
自今日起,她再没有了亲人,在这个世界上,她只剩下她自己。
萧珺以为自己会沉浸在痛苦和悲伤很久很久,然而事实上仅仅是两天时间,她就已经彻底从母亲离开的伤痛中走出来了。
太掖庭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罪奴之身,大多是罪臣家属没入进来的,而且一旦进来,就基本不可能再出去,这里每年都有人进来,自然也有人死去,有些是被刑杖房的奴役打活活死的,有些是承受不住身心煎熬自尽的,还有些,死因不明。
活在太掖庭这个看不到任何前路和希望的地方,对于已经煎熬了十五年的母亲来说,死,也许反而是解脱不是吗?她知道母亲之所以能够一直坚强的活着,所有的动力和支撑都是来源于她,那么,她如果不好好活下去,怎么对得起母亲十五年的漫长煎熬。
萧珺仰起头,微眯着眼望着庭中已经渐渐变成金色的合欢树叶,望着四四方方的这片天空,感受着这样的秋风细细,这一刻,她心宁如水。
孙月秋路过回廊,瞥眼就看见萧珺站在庭中合欢树根底下仰着脸一动不动,顿时朝萧珺吼道,“萧珺!在那发什么愣,偏院那三个水缸的水都打满了?!”
萧珺闻声侧头,向孙月秋微笑欠身,“回孙姑姑,已经打满了。”
孙月秋怔了下,立刻又沉着脸道,“那三个满了就完了吗,太掖庭有多少口水缸,去看看其他地方的,只要是少了,差一桶甚至半桶都得给我打满,太掖庭没有闲人,死了娘也没得例外!!”
萧珺恭敬点头,“是。”
娘说,不要有怨恨,好好的活着。
不恨,活着。
好,她不会去恨,她会好好的活着,而且一定要活得更好。
娘,珺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太掖庭是整个皇宫最卑微最下贱的地方,于是皇宫中所有最脏最苦的活儿,太掖庭自然也当仁不让的几乎一律承包了。
入秋后很多的观赏树植枝叶开始枯黄败落,地面还好处理,尤其是御园里的碧荷池和未央湖,如果不将两岸飘落进去的枯叶打捞上来,在长时间的浸泡腐烂后,其脏臭景象可想而知。
萧珺也不例外的被派去了未央湖打捞飘在水面上的枯枝落叶,一起的人数当然不少,但是这种苦差事谁喜欢干,反正又没有人监督,年纪最小的而且已经无依无靠的萧珺便成了所有人一致排挤的对象。
名为每个人负责一片区域,实际上枯叶最多最难捞的那一片,没有任何余地和争议的划给了萧珺去捞。
好在未央湖是月环弧形,水域虽然大,但是水面并不是非常的宽,而且枯叶也都是靠岸堆积的,打捞的杆子也足够长,只是累了一些,要捞出来也不算多难。
等萧珺终于捞完自己区域去与其他人集合的时候,却发现其他所有人早已经走完了,一个都没有剩。
萧珺淡淡笑笑,都走了也好,难得可以踏出太掖庭的巨大樊笼,一个人走会儿倒也是不错的,至于午饭,呵呵,不吃也罢!
萧珺一个人绕到基本无人行走的路径缓缓的往太掖庭方向走着,吹着淡淡的凉风,于她而言,这已经是平生难得的惬意。
但出乎意料的,她以为没有人的地方居然有人,是两个年轻女子,从这两个女子着装来看,应该是一主一奴,两人蹲在小径旁的草地上,手上似乎还在摆弄着什么东西。
且不管那是什么人在做什么,起码她一个太掖庭的粗使奴婢,随随便便走在太掖庭之外都是要受到重处的,萧珺只得先迅速避到灌丛后面,远远探视着。
“王熙,她王熙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占着她父亲是太常史,比本妾的父亲稍稍高了那么一点,她又比本妾入宫早了一年而已,居然动手打本妾,她凭什么打本妾!!”
“主子息怒,现在熙妃固然身份比主子您高,但是您入宫才不到一年便已经从婕妤升至修仪,奴婢觉得,不出两年,主子您也肯定能升妃位去!!而且熙妃素来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得罪的嫔妃已经不知道多少,遭到报应是迟早的事!”
“息怒息怒,本妾的脸到现在还疼,本妾一个高门嫡出千金,从小到大就没挨过这种委屈,息怒,你让本妾怎么息怒?!!”
“这事主子是受了大委屈,可主子为这气坏了身子也不值得,而且咱们有这么个东西埋这里,一旦灵验,想来也够她受的了!”
“不行,一个不够,你再扎两个!本妾就不信咒不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