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其实鲍教授的说法一点都没有错呢,我们的确也是有经济上的考虑。就事实而言,目前神经鞘纤维的制造成本的确不能算低,我们这个973项目的经费,即便是再加上一些企业的赞助,维持目前第二阶段的实验进展,说实话已经有点紧紧巴巴了。所以出此下策,也是不得以为之啊。
说到底任何新技术要产业化,最终不都还要经历市场最真实的检验吗?”说话的,当然是康远途。他恰到好处地站了出来为自己最得意的学生解了围,凭他对乔臻倩的了解,真要认真起来,她可是对谁都能不留情面地直爆其短的。
康远途一脸和睦地打着哈哈,不过言语间的词锋却一点不软弱,“说到底,谁让咱们国家科研经费紧张呢,呵呵。”
那一位鲍教授脸上不自觉地红了一下,想当初项目经费审批的时候,就是她认为这个提案简直是天方夜谭,坚持要砍掉一半的经费去支持那些她认为更有意义,对国计民生更为重要的项目。可是现在事实摆在了眼前,她当年看走了眼!这个她觉得荒诞无稽无异于是痴人说梦的项目,眼看就要大红大紫了,而自己青眼有加选定的“重要”方案,这些年来已经悄然地混迹于档案室众多的故纸堆里,成为“泯然众人矣”中的一员了。
鲍教授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抓住了最后的砖头,沉声反击道:“我看过你们这个游戏客户端的建议市场价,那绝对不是一般的所谓‘喜欢网络游戏的用户’能负担得起的。你们这个样子搞,最终能够用得起系统的不就只能是一小群富人吗?那整个实验的设计中就有了重大的缺陷,这种采样上的严重失衡所造成的后果,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呢?”
这又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是鲍教授准备的最后的杀招。如果不是羞恼于康远途的挑衅,她本来也只是打算备而不用的,算起来她已经得罪过对方一次了。那一次勉强还可以说是坚持原则,人最多给她个“见识不明”的评语,可要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同一个项目扔砖头,矛盾倘若一再升级,那就是明显的得不偿失了。要知道,不论是从学术地位,还是从行政职位来说,她和康远途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只可惜冲动是魔鬼,而鲍教授就是个冲动的女人。心火一上来,老天爷也要靠边站,反正老娘占着理儿呢,而科学总是越辩越明的。虽然说完了,她心里也是暗自一紧,隐隐有些后悔,可又带着放完炮以后的满身心的舒畅。只是心里也禁不住在琢磨着,可别把人往死里得罪,一会儿投票的时候要不偷偷放把水呢?
康远途并没有直接回答鲍教授的提问,在他看来,这时候接对方明显带着负气的话,就变成相互抬扛了。这一旦闹僵,就不容易转圜了,所谓“一动不如一静”,说的就是这个情况。
于是康远途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朝答辩人做了个“请继续回答”的手势,便又坐了下来。
而同一时间乔臻倩也分秒不差地接回了话茬,两人并没有做其他任何的交流,却配合的天衣无缝,丝丝入扣,这从小养成的默契果然很“神”啊。
只听见乔臻倩轻轻地回答道,“鲍教授的建议很中肯,我们也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们现在提出的方案是‘以商养研’。具体来说:就是把从神经鞘纤维客户端的销售中获得的利润全部拿出来,然后在所有申请测试的对象中随机抽选,同时使用神经网络技术对不同区间内的对象采取保护性的加权,来达到平衡我们样本的效果。
当然,我们也知道这并不是最佳的方案,所以在收集第三阶段数据的同时,我们也已经开始着手申请新的973项目,用来进一步完善神经鞘纤维的功能和降低其制造的成本。倒时候还要请各位老师多多帮忙,多多指教哦。”
乔臻倩此时的放低服软来的正是时候,鲍教授眼见对方送过来这么好的一个台阶可下,怎么会放过,当下和别的评审一道点点头,示意认可了辩答方的解释。
坐在大厅后排同项目组的师兄,师弟们眼见乔臻倩甚是沉着,见招拆招,有惊无险地化解了评委会的一轮轮明枪暗箭,都很兴奋地朝着台上的乔妹妹举起了大拇指。
乔臻倩见了,脸上不由绽开了笑容,那弯弯的一道酒窝,连着那斜斜的眼儿媚,明白无误地向着她的战友们传递着一个信息,“那还用说,也不看看是谁在办事。”
而这时,坐在整个评审席正当中,一直没有开过口的许院士笑着出声了:“整个项目听起来非常有创意,设计思路也很有独到之处,执行方案也面面俱到很完美。整个项目,我觉得可以用‘优雅’这个词来形容!比起眼下大家只是对着麦克风吼两嗓子就觉得不可一世,唯我独尊了,我觉得这项研究更可以用艺术来形容,呵呵。”
许院士是生物信息行业的元老,是中国科学院生物信息分部的总理事长,他上来说了个俏皮话,大大地舒缓了大厅里曾经骤然紧张的气氛,同时也从根本上肯定了项目组所取得的成绩。
“但是,”许院士朝着乔臻倩笑了笑,在给了一颗糖吃之后,紧接着就话风一转,祭起了大棒子:“除了开发出新的传输媒介,以及之后能够继续研发其相对应的应用之外,这个项目对于我们生物信息数据分析这个基础领域又有什么指导意义呢?”
这个问题也不好回答,但是却正中乔臻倩的下怀。自从知道评审会是由许院士主持以后,项目组就拿出了攻克难题的劲头来集中分析研究了许院士的过往喜好,包括以往的著作,到现在的主页,电邮,微博,微信等各种能体现出院士大人偏好的形式全方位覆盖,无一遗漏。对于这一群以数据分析为专业的人来说,从形形色色的表现元素中抽取出具有普遍适应性的规律,可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经过一番参照对比,项目组认定许院士一定会问和行业基础研究相关联的问题,于是在几次所里的预演里就针对了一点对乔臻倩进行了狂轰滥炸。
这不,许院士的问题才出口,边上的鲍教授的眼波流动,流淌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好像是在说,其实不用我出手,也会有别人来为难的。只是旁人并不能很确切地分清楚鲍教授是得意同许院士站到了一条战壕里了呢,还是后悔自己匆忙出手枉作了恶人呢。
嘿嘿,只可惜鲍教授脑后并没有另外长出一双眼睛,看不到她身后的动静:项目组的一群人都在一个劲地朝着乔臻倩挤眉弄眼,仿佛在说,瞧,这下没白准备吧。
乔臻倩强忍着笑意,一边熟练地操作着手中的幻灯片来配合着自己的解说,一边对着评审委员会毕恭毕敬地说,“开发和验算人脑数据处理的模型,一直都是我们工作中一个最重要的考量。众所周知,人脑的体积其实非常小,可是它对于复杂情况的综合分析能力,却往往是比之体积大了很多很多倍的超级计算机也不能比拟的。
通过下面这个例子,我们可以更加形象和清晰地把握到其中的差别。
如果给任何一个普通人看一段录像,他一般都能很轻易地描述出录像中所讲述的事件,这种抽象综合能力是现存的任何电脑系统都不能比拟的。
而电脑却有着比任何一个人多得多的连接度和存贮量,如果需要,任何一台电脑都可以很轻易地调出录像放了‘三分五十秒’以后的那一帧的画面。同样的问题放在我们身上,这种精确的记忆调动能力在普通人而言,至少就目前看来,似乎仍然很难实现。
所以在我们的研究项目中,在观察神经鞘纤维带动的,人脑和系统之间的信息双向流动的时候,我们欣喜地发现不但我们虚拟的系统能够吸收人脑所带来的放射性思维,从而改变其自身的规则;而且人也同样可以通过系统传递的信息来改善自己对于周围环境的交流方式。
在第二实验阶段的二十四个对象中,有二十三个对象的家属都反映,病人在和家属的日常沟通中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改善。
所以我们可以很肯定的说,我们的光脑神经鞘纤维全息信息技术,对促进人类对自身思维的认知,对机器模块发,集群化的进化,对虚拟的真实的实现的探索都有着很积极的意义。我们相信我们今天所创造的点点滴滴,一定会改变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乔臻倩用一句慷慨激昂的宣言结束了她的答辩。
许院士很激动地站了起来,连声说,“好啊!好啊!”一边说,一边大力地鼓掌。而在他的带动下,别的评审员们也都站了起来,加入了鼓掌的行列。然后,鼓掌声就如同被触发了的链式反应一样,迅速从大厅的各个角落响起。
乔臻倩强忍着激动,对着前排的各位评审老师深深地鞠了个躬,悄悄地退出了专家评审大厅。虽然专家们还没有投票,最后的结果也还没有出来,但身后那如雷鸣的掌声,是最有力的背书。乔臻倩知道,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乔臻倩甩了甩头,平整了一下自己如潮的思绪,从手袋里摸出电话,给好朋友凌若水发了一条短信。信息很短,只有三个字,“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