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的民乱,恐怕与东海有些关系吧?”
叶向高的问话,让沈重心里一震,脸上却是波澜不惊,微微摇头笑道:“内阁的茶果然难喝,原来阁老急急传唤小子过来,竟不是来品茶而是yu问罪的。〖〗阁老,小子可刚刚逃脱了忤逆的大罪,这造反的帽子小子可承受不了。”
叶向高晒然一笑,盯着沈重说道:“东海认与不认,老夫心里都如明镜一般,沈东海果然是好手段,不愧为我朝第一兵法大家。”
沈重冷笑道:“阁老有话不妨明说。”
叶向高点头笑道:“白莲教突起郓城,十日之内,便卷起数十万流民,搅乱了半个齐鲁大地,不仅攻克邹县惊动了朝野,还奔袭夏镇阻断了运河。东海,老夫数十年宦海,也曾两度执掌中枢,按说也见惯了民乱和匪患,可是如此奇怪的造反,却是第一次碰到,自然心里便存了疑问。”
沈重笑道:“阁老有疑,自当寻山东巡抚赵颜,何必要问小子?”
叶向高笑道:“可惜此事只能问你。”
沈重笑道:“阁老高深莫测,请恕小子听不懂。”
见沈重耍无赖,叶向高失笑道:“这第一处疑点,就是那白莲匪首徐鸿儒,如何有这么大的本事?自古民乱,哪一次不是酝酿许久,然后沸腾而起,毫无目的地攻城略地,再被官府围剿地四处流窜,何时有过如此高深的见识和明确的兵略?更不用说数十万流民的组织和指挥,其手段更是让人叹为观止。”
沈重笑道:“还不许人家徐鸿儒天纵奇才么?”
叶向高点头笑道:“这当然亦有可能。可是老夫奇怪的第二点。便是声势如此浩大。偏偏伤损极小。叛军所过之处秋毫无犯,不仅开仓放粮赈济百姓,而且放任地方官员、大户自行逃亡,就是战败投降的官兵,也一一放其逃生,如此奇怪之极的造反,不知东海可有教我?”
沈重坏笑道:“许是人家信奉佛祖,不愿乱开杀戒吧!”
叶向高失笑道:“好。这亦有可能!那老夫再问问东海,如此声势的造反,即便山东地方一时不察,齐党可是于此树大根深,为何始终不曾急报匪qing,至今尚未急急催促朝廷用兵?东海,东林有失,鲁地民乱,齐党居然上下闭嘴,这可不是齐党的做派!”
沈重笑道:“阁老应当去问问齐党大臣才是。”
叶向高摇头笑道:“东海倒是滑不留手。死不认账啊。有了以上三个疑问,老夫自然要问。如此蹊跷古怪,这山东民乱,到底对谁有好处,谁又有这么大的本事?老夫原本还没牵连到东海身上,可是当时内阁惊慌失措,居然只有定边军一条出路的时候,老夫便想到了沈东海和定边军。于是老夫随便臆测了一番,居然能将这些疑问和他事串联起来,虽然没有证据,倒也能自圆其说。”
沈重冷笑道:“原来东林栽赃陷害的本事,都是传自阁老啊。”
看着沈重的冷脸,叶向高不以为杵,依然笑道:“徐鸿儒高明,自然是身后有名将指点,叛军攻势犀利,自然是其中有强军参与,乱民造反而不做乱,目的自然不是为了祸乱山东,齐党装聋作哑,自然是有人许以好处,那这人若是沈东海,他到底目的何在?”
看着沈重冷笑不接话茬,叶向高哈哈一笑,便继续说道:“这其一吗,自然是为了脱困。地方糜烂,运河阻断,若无强军,北方必乱,可山东没有强军,朝廷没有劲旅,唯一可以依靠的恰恰就是定边军。所以定边一出,民乱立止,yu用定边,先求东海。”
沈重冷笑道:“仅仅为了脱困,小子就联合齐党,不顾身家xing命发动造反,阁老真是大才。”
叶向高胸有成竹一笑,摇头说道:“东海为开拓海外,皇城有天子,司礼监有魏忠贤,南京有孙隆,宁波有吴权,广州有曹化淳,哦对了,还有即将贬窜福建泉州的吴维贤,这时间、地点、布局、力度皆拿捏地恰到好处,可是唯唯缺少了人。”
沈重嘿然道:“小子手里有定边军,朝鲜、铁山的民力,足以应付了。”
叶向高笑道:“正是,老夫也疑惑不解,可是老夫忽然想明白了,东海用什么才能收买齐党!”
沈重笑道:“阁老觉得我应用什么收买他们?”
叶向高扬声喝道:“土地,齐鲁百姓手中的大片土地!唯有土地之利,齐党和地方豪强才会心甘qing愿配合你,而沈东海手里没有土地,可是齐鲁百姓手里有,若想公然强占,那便唯有让百姓造反!”
瞧着沈重冷笑不答,叶向高肃然道:“沈东海不是祸国殃民之人,可为何要行此不义之举?因为你那四海之志,要得不是藩国民力,乃是我大明的子民!”
沈重肃容道:“可惜都是阁老自说自话,阁老没有证据。”
叶向高笑道:“老夫又不是要定东海之罪,何须证据。”
沈重笑道:“那阁老长篇大论,追根究底,又是为了什么?”
叶向高苦笑道:“孙承宗走的时候,曾和老夫详谈,他明言辽东绝不可弃,却也受你这辽东名将的影响,对辽东方略顾虑重重。”
沈重冷笑道:“孙大学士终于醒悟到,自己的方略乃是吞金猛兽么?”
叶向高点头道:“不仅他知道,老夫知道,朝堂百官谁不知道,可我大明立国二百载,从未放弃过一寸土地,孙学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沈重冷笑道:“那也得称称,他有没有那个能力?”
叶向高点头笑道:“东海倒是有这个能力,可是你当得了蓟辽督师么?”
沈重笑道:“别说蓟辽督师,就是个辽东监军,小子都当不长。”
叶向高苦笑道:“无论公心私心,无论谁来主政,层层推进收复辽东的方略都绝不会改,这不是一二人可以推翻的。老夫亦知熊廷弼的方略最为妥当,可是自太祖高皇帝立国,我大明借鉴历代得失,尤其是弱宋割土求和,划江而治,终为蒙元一扫的教训,我大明方有天子守国门,天子死社稷的共识。于谦为了大明,连帝王都可以放弃,谁还敢言退守?”
看着沉默无语的沈重,叶向高叹道:“人心如此,大势如此,没有最正确的,只有最合适的,这才是熊廷弼的必死之罪,谁让他不仅说了,而且做了。”
看着沈重鄙夷的目光,叶向高苦笑道:“当然,老夫承认,亦有为东林脱罪的不良居心。所以,辽东方略势在必行,既然挑不出其他人,孙承宗便只好迎难而上。”
沈重冷笑道:“所以,他要我的银子!”未完待续。。〖衍.墨.轩.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