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隔得老远,哪怕只是一个虚拟的影像,他依然觉得她似曾相识。
眉眼的冷寂,坐姿的端正,用餐的姿势,都让他产生了某种错觉,就好像,好像凤殊。
失去记忆之前的凤殊。
同他父子俩面对面地吃过饭的凤殊。
用理所当然的表情恳请他帮忙的凤殊。
身体语言永远都在表达着距离与淡漠的凤殊。
那个,凤殊。
他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不可能。
凤殊那张脸,他永远都不可能认错。就算他认错了,当初为了不让即庆的基因图谱泄密出去,确认了凤殊跟即庆有血缘上的关系后,他可是直接封了她跟凤圣哲的基因图谱,哪怕是君家,也没有办法再看到她的基因详情。
即便是即家,现在也同样受到了限制,无法在仪器上验证到她的基因图谱。每次想要检验基因这一项目,仪器就会直接报废。
即墨的眉头皱得死紧。
假设一下,这个人才是真的凤殊。
她长了一副完全不同的面孔,就连个子,也比之前要高瘦。
就算身高还有发展空间,但是那张陌生的脸算什么回事?她去做了整容?
为什么要变成完全不同的人?如果说之前她处境不妙,必须伪装生存,现在她已经可以确认自己安全了,为什么还不跟他相认?
也失忆了?
如果她才是原来的凤殊,那当初奋不顾身扑过来救他的女人是谁?为什么跟凤殊这么相像?像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像到了让他即便动心了也无法不管不顾地去追求,尤其是每一次带着即庆去君家,看望凤昀跟凤圣哲,他的内心都为此备受煎熬。
如果她才是凤殊。
即墨不由自主地双手握拳。
“即佐,重新收集他们三个人的信息,尤其是骆小花的。她用餐完毕之后,采集她的唾沫去检验DNA。”
“是。”
哪怕整个过程都头皮发麻,凤殊还是默默地吃完了饭,然后主动去把自己用过的碗筷洗干净了,晚上休息的时候,却依旧无法放下悬着的心。
她的心跳的很快,急促得像是要跳出胸腔,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对她却不知道是好是坏。
“哎,你怎么啦,小花?嘿嘿,放心好了,半夜我不会搞突袭跑去跟你挤一张床的。”
阿凤披散着长发,一手撑着脑袋,侧着身体看她,“你不睡吗?第一次坐星舰激不激动?他们两个都没你淡定,真是的,你能不能看着我啊?我在跟你说话。”
凤殊盘腿坐着,并没有回望,而是闭上双眼,开始运转心法,竭力想要让自己的心跳缓和下来。
“砰”、“砰”、“砰”……
“小花,你是在冥想吗?哇哦,原来真的有人会每天照做啊?之前我也试过,可是老坐不住,眼睛闭着闭着很快就真的睡过去了。你都不累哦?”
阿凤眨了眨眼,见她不回答,促狭心起,赤脚下床,蹑手蹑脚地靠近她,伸手要去戳凤殊的脸。
“呵!”
她本能地后退了几大步,差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去。
凤殊看着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得如同覆盖了冰雪的湖面。
“哎哎,开个玩笑而已,我不是真的要吵你。”
阿凤尴尬地收回了手,改为摸自己的鼻子,“你忙,你忙哈,我睡了。”
她几乎是狼狈地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蹿到了床上,整个人都窝到了被子里,从外头的形状看,可以知道她背对着她,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凤殊抿唇,将刚才突然炸裂开来的杀意强行按捺下来。
她的心跳依旧跳得飞快,压不住,好像真的有事情要发生了。
有很大的几率,并不是好事,最起码,对于目前的她而言,是会让她头痛万分的。
她同意了上这一艘星舰,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的决策?像是她双胞胎一样的阿凤,会给她带来危险吗?因为什么?
雅筑号主人。
她从前如果来过雅筑号,如果雅筑号主人认识她,如果他们非但不是值得信赖的熟人,反而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敌对关系。
江湖上的人提起仇家,非常喜欢说类似的一句话,因为什么缘故,那个谁谁谁,我与他不共戴天,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她现在的确是做了精妙的伪装,但是有着过人眼力的人,会不会也能够认出她的真面目来?
她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可还不是一堆灰。伪装得再巧妙,那也是外表,举手投足之间,会不会轻易之间就泄露了她的真实身份?
不对,不对。
她没有感受到敌意,除了之前的那一次交谈感应到了审视意味的视线,这一次用餐她如坐针毡,却也并不是因为虚空中某处聚焦在她身上的视线带上了恶意。
没有,没有恶意,更多的,依旧是审视,像是在做着某种确认。
疑惑的,还带着欣喜?
凤殊放弃了运转心法。
她的心跳得太快了,完全没有办法安静下来。如果不是不想节外生枝,她现在真的很想长啸几声,或者干脆练拳,舞剑,将那浑身的狂躁之意通通泄去。
如果雅筑号主人真的是她从前的仇家,现在便是瓮中捉鳖,只要把她一直控制在星舰里,她就只能够坐以待毙。
除非,她能够把阿凤的小命随时掌控在手里,而且在事情没有确实发生之前,未免弄巧成拙,还不能打草惊蛇。
凤殊把灯了关了,黑暗瞬间笼罩了她的全身。
“砰”、“砰”、“砰”……
如果危险的源头不是雅筑号主人,那会是谁?
是谁,能够让她在星际跃迁之际头皮发麻,压力倍增?
亦或者,是雅筑号即将遇上什么可怕的事情,所以她才会……
凤殊翻身落地,以极快的速度穿戴整齐,然后开门到了外头。
“骆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
“水。”
她很想问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但理智告诉她,不能问,所以僵着一张脸,顺口给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房间里自然是有饮用水的。
但对方还是微笑着,相当客气地吩咐机器人即刻给她送来了一壶水。
她面无表情地拎着回了房,任由黑暗再次覆盖了全身。
“凤殊?”
“凤殊?“
“凤殊?”
“凤殊?!”
有人在喊她。
发了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