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染心里突如其来一阵没头没脑的冲动,心跳都快了一拍。
说啊,为什么不说啊。与其每次都等着阿古来打圆场,不如说了得了。
阿古是好意,可是他也终究不太懂自己,他未免想偏了。
桑染定了定心,说道:“我之前没跟你说,2年前,那个人族修士说林微昕没心脏后,我发现林微昕本该心脏挨着的那根肋骨上有一簇心火。我也不知道,她连心都没有,哪来的心火,还不熄灭。我自己原来那簇是月读命垂怜帮我去掉的,我没有能力帮她去掉,我就引到了我自己身上。”
乌丸心里“咯噔”一下。这事情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好像是他干的?
记得当时林微昕要重造肉身,需要一根他的骨头。他当时满心不平,非想林微昕也尝尝心火灼烧的苦楚,就挑了最接近心脏,埋着心火的那根肋骨给林微昕做生骨肉。
乌丸这样一想,脸上就露出心虚的表情来,他还没开口说出来,桑染就接着说下去了。
“可能因为我带着她一起生活惯了,突然发现她有可能很快会死去,我接受不了。这时候又引了心火上身,之后的一段时间,我的精神状况很差。”
桑染停在这儿,斟酌着用语。
“我起了执念。我怕她会死,怕我又像以前一样,思虑过多,错过了能做的补救,害死了她。所以我对她照顾地无微不至,凡是她的事情也不太肯假以人手。”
“那时候她还小。都还说得过去。但是她突然一夜长成现在这样,就不合适了。可是她还不适应自己长大了,有时候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依赖我,我怕你看了心里不喜……”
乌丸听了,在心里来回过了两遍。
他跟桑染说:“那簇心火,是我弄出来的事情,这事情首先要怪我。”站起来诚心诚意行了个大礼。
桑染忙起来还礼。这才听说了乌丸取肋骨的荒诞缘由。
桑染心里五味陈杂。竟然一开始只是这样,后面事情却往这个方向一直发展下去了。
乌丸又说:“林微昕是她自己,不是我们谁的私物。她有她的想法,我们不能强求。以前你的确精心照顾她,她才能顺顺利利过到现在,她与你亲近也是正常的。现在我若想让她亲近我,我也有好多需要做的。你不用担心我不喜。”
桑染沉默片刻,起来默默向乌丸行了一礼,什么也没说。
乌丸“哎”一声,恼怒道:“你这礼行得好没有道理,我没道理接受啊。你别动,你等着我还礼。你可别还礼了,这样我们才能两清。”
乌丸威胁地对桑染摆了摆手,恭敬对桑染还了一礼。
桑染脸上就恢复了淡淡笑意,“之前我还说你出来四年长进了,现在看看这脾气还是一样。”
乌丸“嘿嘿”一笑。
过一下,桑染又说了句:“你不用担心,这簇心火,最近这次月读命下神谕时,帮我一并取走了……”
乌丸“嗯”一声,说“这心火的厉害我们都算尝到了,只有林微昕运气好。”
大家忽然陷入无言。
这时,林微昕拖着阿古走进屋子来,跟桑染告状,“阿古不陪我去族居外面的荒海,我都告诉他了,那里有一窝小海鸟,我想去看。我保证不会把他们抓回来吃的。可他还是不肯,那个窦大人也不肯去。”
乌丸站起来说:“我陪你去吧。”
林微昕一脸高兴,询问地看向桑染。
桑染就说:“去吧。你认得路,乌丸今天刚来,不认得路。你要把他安全地领回来吃饭。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昕昕。”
林微昕脸上就绽开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绚烂笑容,忙不迭点头道:“放心吧,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伸出一只纤纤小手给乌丸,急急晃了几下,说:“你要拉紧我的手,不能随便松开,不然走丢了可麻烦了。那荒海里可是住着一群白胸苦恶鸟的,它们可凶了,上次差点把我啄伤了。”
乌丸就拉着她的手出去了。
阿古忍不住在她走后笑着说道:“说什么差点把她啄伤了,她自己非要变成了一个大螺在水边……”
桑染也随着阿古笑了,然后对阿古说:“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会儿。”
阿古告辞出门,桑染脸上的笑意就淡了。
林微昕牵着乌丸一边走一边说着:“那个白胸苦恶鸟,听说是被婆婆虐待死的小媳妇儿变的,可我看它们呆呆的,不像是精怪,也没有灵气。它们叫起来就是‘苦恶苦恶苦恶’的,声音特别大。所以它们还没到我跟前,我就已经知道了。再不会给它啄到了。”
乌丸认真听了,问一句:“你说的是姑恶鸟吧。人族传说里被婆婆虐待死的小媳妇变的。这不是我们精怪,是他们人族自己的话本子编的。他们觉得这个鸟的叫声是‘姑恶’。”
林微昕听了愣一愣,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这是上次我在荒海,一个钓鱼的人族爷爷和我说的。我就说嘛,阿古说这叫白胸苦恶鸟,我就奇怪为什么是婆婆虐待死的起这个名字。还以为是婆婆不给她吃饭,她就老是叫‘苦饿苦饿’叫,饿肚子的饿。”
乌丸听了忍不住笑起来。
林微昕不做声了,好像在消化这个消息似的。过一会儿,很严肃地问乌丸:“你妈妈凶吗?会虐待我吗?”
乌丸冷不防她问出这样的问题,一下子心猛跳了一下,慌乱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微昕随意答道:“因为我长大了就得嫁给你啊,你妈妈不就是我婆婆吗?她要是会虐待我,那我们可不能和她一起住。我可不想变成白胸苦恶鸟,它们都住在蔷薇丛里,扎都扎死了。”
乌丸一阵胸闷,问她:“谁跟你说的?”
林微昕一双妙目转过来定定看着乌丸,有点惊讶地问他:“出云岛的人都这样说的,说我是你拿肋骨养了肉身,又跟大梵天苦苦求了,才活过来的。我长大了就要嫁给你。不是这样吗?”
乌丸故作镇定地转开眼睛,不与她对视,回答道:“我爸爸妈妈早就死了。我是祭主大人养大的。他像我爸爸,我没有妈妈。你不用担心这个。”
乌丸感觉手里的这只小手用力握紧了他的,他听见那个小姑娘说:“本来我应该高兴才对,可我想到你小时候没有妈妈,就觉得替你难过。以后我会保护你的,我会做好吃的给你,别怕。”
乌丸的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积起来。他垂着头,格外温柔地回答道:“好,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