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宫中传来好消息,苏菀被陛下册封美人。虽是意料之中,府上仍是喜庆,第二日,各院里皆收到了宫里头苏美人送来的礼件,可府上兄弟姐妹都有赏赐,即便与美人少有往来的五爷也不曾遗漏,偏偏少了苏靖荷的。对于苏菀和苏靖荷的恩怨,府里大多知晓,便不敢在苏靖荷面前露出喜色,苏正更是将苏菀送了的东西全都扔了,想替苏靖荷解气,倒是苏靖荷不介意,反是让人送了贺礼去西院。
正值安国公休沐在家,难得闲暇,便想起检查孩子们的功课,苏阳已经成家,自然不在其列,三姑娘、三爷、四爷和五爷,一个个被叫到了书房,其中当属苏靖荷与苏佑功课最佳,得了夸赞,四爷虽诗文平平,因着亲姐姐刚刚封了美人,苏瑜也赞赏了他几句,倒是五爷不知怎的,写的文章不和苏瑜心意,留在了前院挨罚。
“姑娘,咱们要不要去前院瞧瞧?五爷年纪小,被老爷一罚,万一忍不住顶撞了,可怎么是好?”兰英一边给苏靖荷泡着茶,一边说道。想着去年这丫头和苏正还不太对付,如今倒是肯替他担心,人与人,处久了,总是有感情的。
可有些人的血是冷的,待之再好也捂不热,却是养虎为患了。
苏靖荷在院中躺得悠闲,书本摊开盖在胸前,眼睛正因为疲累而微微闭着休息。兰英等了许久不见姑娘说话,忍不住继续说着:“姑娘前日里还夸五爷功课好,怎么今日到了老爷面前却挨了批?”
被吵得烦了,苏靖荷才悠悠说了句:“留在前院不是挺好,不过被罚抄书,这些兄弟里,哪有人能得父亲这般教导,倒是正儿的福气。”
“可……”兰英有些吞吞吐吐,终还是小声说出:“三姑娘也知道,咱们老爷脾气不大好。”
苏靖荷唇角轻扬,大哥和三哥前些年没少挨过父亲的板子,也难怪兰英担忧,遂说着:“你有听见前头过来传话么?”
兰英摇了摇头
。
“那不就是了,前边要是有动静,早有人跑来后院通风报信了,既然没事,咱们瞎操什么心,要是父亲能将正儿接到身边教养,也给咱们省了事,你不老说五爷闹腾得慌么。”
兰英一噎,她虽是和姐妹们抱怨过几句,也不知怎么传到姑娘耳里了,见姑娘没有要斥责的意思,才渐渐安下心来,不免又想着,若五爷不在,姑娘平日里闷不吭声的,不知心思,院子里回到以前那般安静,更是难挨了。
茶泡好了,兰英将茶盏端到苏靖荷身侧的小木桌上,苏靖荷才是开口问着:“沉香的身子好些了没?”
“好多了,就是怕将风寒染给姑娘,才不敢出来,过两日应该就没事了。”兰英回了话,心里却是嘀咕:姑娘待沉香姐姐真好,当初自己染了风寒,也不见姑娘这般每日问上个三四次的。
说到沉香,兰英这才忆起件事情,道:“听说西院的三太太也染了风寒,沉香姐前两日才去过西院一趟,是不是从那染回来的?咱们可要再去关切一番。”
兰英的心思苏靖荷知道,苏菀如今封了美人,正是陛下恩宠的时候,若在陛下跟前说上几句自家姑娘的不是,总不太好。
“你想的多了,苏菀若是这般碎嘴,在陛下跟前也风光不了几日,她在宫里想过得好,还是得靠着娘家。”
兰英似懂非懂地点了头,道:“奴婢晓得了,就跟咱们姑娘一个理儿,府上都不敢欺负姑娘,不也因为咱们还有靖国公府撑腰么,大舅老爷疼惜姑娘,便是小舅老爷如今也出息了,官越做越大,有两座靠山,姑娘可是不怕什么了么。”
兰英才说完,那头苏靖荷突地沉默了,见小姐久久不说话,兰英也不敢在出声惊扰,只默默守在一旁。许久,绿萝从外头进来,见姑娘躺着,遂用眼神询问着兰英姑娘可睡熟了?见兰英摇头,她才敢做声:“姑娘,舅老爷府上出了事情。”
苏靖荷这才睁眼,将头转向绿萝,“怎么?”
“陈管事刚从靖国公府回来,说是靖国公府外头围了许多官兵,把二舅老爷请去了刑部衙门。”
听罢,苏靖荷瞬间弹坐起来,因手上动作太大,将旁边桌案上的茶水撞翻,却烫了手。
兰英惊住,赶紧上前检查了三姑娘手背,红了一块,遂用嘴吹着气,很快有丫头递来凉水,兰英将姑娘的手放进凉水里消肿,苏靖荷却毫无知觉,任这边丫头手忙脚乱地伺候着,她只关切绿萝刚才的话语。
“你说谁?小舅舅?”
绿萝点头:“是,管事亲眼看着小舅老爷被官兵带走的,错不了。”
陈管事是苏靖荷派去舅父府上的,因为舅母昨儿刚带着表弟表妹从娘家回京,送了些舅母娘家沧州的特产过来,苏靖荷自然也得回礼,哪里晓得会撞上这样一件事情。若是一般案子,有京畿府衙和大理寺,如今动用刑部,敢去靖国公府拿人,怕事情有些严重了。
“你让陈管家再去趟靖国公府,想法子看能打听出什么事情来,刑部那也差人去一趟,装作靖国公府的下人,去问问情况。”
绿萝一一应下,正要转身,却又被苏靖荷叫住:“再派人盯着庆王府,看看庆王那边可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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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苏靖荷哪里能够静心,小舅舅与赵姨娘对母亲和姐姐犯下的罪行,她一刻都不敢忘,这些日子,她处处与赵姨娘为难,便是想让赵姨娘怀疑她对事情已有所察觉,赵姨娘自会想办法找小舅舅商议,依照她们的性子,必然要对她下狠手,只要二人有异动,总会有把柄落下,她万般小心,人手都布置了下去,只等揭了二人的龌蹉,却不想中间横生枝节
。
到了晚上,消息才传回来,说是陛下收到弹劾何良生的奏折,上次何良生巡视西北五郡,因揭露肃州刺史勾结外敌,而官品擢升两级,如今却暴何良生蓄意诬陷,不过贪功心切,伪造了证据。奏折上言辞灼灼,有理有据,让陛下勃然大怒,此时若查实,便是杀头的大罪,怕是庆王有心,也无力了。
朝堂事情,苏靖荷知之甚少,刑部案子一日在审,她一刻难安,好在此案交由成王审理,成王与庆王已是不容,何良生又是庆王的臂膀,自然欲除之而后快,只要有迹可循,成王定会深挖证据,绝不会轻易放过,若真是如此,倒是省了她的事情,仅对付一个赵姨娘,她还是有把握的。
好些时日过去,荣华院的下人进进出出,沉香身子刚好,却有些看不明白,不过因病休息了几日,府上好似出了大事一般,可姑娘又不与她商议,多是和绿萝还有陈管事关着门说话,但多少还是听说了一点,是有关小舅老爷入狱的事情,沉香只当苏靖荷担心小舅老爷,却不了解更深的因由。
渐渐,何家的事情传遍安国公府,下人们窃窃私语,都等着看若靖国公府出事,三姑娘在府上地位可能还如往昔,毕竟大太太不在,舅家再获罪,三姑娘在府上难免艰难。
倒也不负下人们看热闹的心思,没几日,三姑娘突然病倒,张大夫来看,却说是中了剧毒,生命垂危。
这事在府上引起轩然大波,苏瑜震怒,请了太医来看诊,并让苏管家彻查此事,不揪出元凶,不肯罢休。
接着,荣华院里无论吃的用的,全部进行了清查,下人们都在院子里禁足,人人自危,很快,剧毒的来源寻出,是姑娘平日里喝的茶叶,都是老爷亲送的好茶,如今却成了催命符,自是有院中下人动了手脚。
挨个地审问,甚至用了私行,终有丫头扛不住,将事情和盘托出,却是直指大奶奶李氏。
挨个的审问,甚至用了私刑,没日没夜的,终有丫头扛不住,将事情和盘托出,却是直指大奶奶李氏。
大奶奶李氏与苏靖荷的关系一直叫人看不透,若说三姑娘刚回府那会儿,大奶奶与姑娘来往得多,之后孙姨娘出事,大奶奶倒是偏向秦姨娘,对三姑娘多方为难,不想孙姨娘过世后,两人又亲近起来,只是好好的,大奶奶为何非要害了三姑娘性命?
下人们或许想不明白,苏瑜却好似懂得,苏阳之所以被外送,无缘安国公府世子之位,起因却是苏靖荷,遂命人将关了大奶奶进暗房,说是三姑娘一日不醒,人一日不得出来,若三姑娘有不测,大奶奶怕不能活命了。而这个时候,苏阳却不敢替李氏说句好话。
太医与张大夫连日待在荣华院,老爷更是每日下了朝就往荣华院去,可见事态严重,府里下人们不敢多嘴,却都在心里暗暗想着,三姑娘怕是挨不到大太太和四姑娘的忌辰了,也是可怜。
三姑娘中毒的消息,苏瑜让府里上下严守住,不能传了出去,怕是不想让郡王府知晓。下人们静静等着,却不想过几日,荣华院里还没传来噩耗,府里却又是一番变化,原本关着大奶奶的暗房里,如今却是困着赵姨娘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