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冉进得屋子后,就感觉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将屋外的寒风隔绝在了帘外,仿若两个世界。
只见花厅里虽空无一人,但却生着一个正在烈烈燃烧着的火炉,照的整个屋子都温暖如春。
丫鬟并未在厅中止步,而是领她们继续往里屋走去,待得她再次掀开一方帘子,白墨冉只感觉眼前一亮,再次抬首时,她便已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里屋的温度比厅中还要暖和上许多,屋中不但有用上好的银丝炭烧着的炉子,每人手上都还抱着一个小型的手炉,脚步所踏过的地方,也具是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木红地流彩暗花宋锦纹栽绒毯,让人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的柔软。
白墨冉不动声色的扫视了屋内一眼,而后没有半分迟疑,目不斜视的走到正端坐于坐榻边的老夫人面前,恭恭敬敬的躬身屈膝,一边行了个万福一边柔声道:“墨冉给祖母、母亲和敬王妃请安。”
后面的两个丫鬟跟在她身后,也齐齐向屋里的众人见了礼。
坐在榻上的人穿了一件绿沉色绣有如意祥云的云缎袄袍,外面还披了一件同色的裘衣,两鬓已近霜白,唯独一双眼睛仍旧透着清锐的光,此刻她见到白墨冉对她行礼,既没表现出多年不见的生分,也没有露出久逢亲人的喜悦,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声音极有威严道:“都起来吧。”
白墨冉这才盈盈的站起身来,还未听闻老夫人开口,坐于她右边的敬王妃已是先一步的出了声。
“真是个可人的姑娘呢!这几年在外面受苦了吧?”敬王妃笑语嫣然的说着,似有若无的瞟了站在老夫人身侧的长公主一眼,语气半真半假的羡艳道:“右相夫人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有了你这么一个贴心的女儿。”
敬王妃穿着的极为艳丽,虽已经年近四十,但是因为保养极好,看上去还像是二十来岁的模样,此刻她一笑,端的是风姿妩媚,却又不失优雅贵气。
再反观一旁的长公主,虽然也是一身的雍容华贵,但是细看之下,那张容貌妍丽的脸上,眼角处已经出现了细纹,任凭如何装扮,也已经是遮掩不住。
此刻她听到敬王妃近乎挑衅的话语,倒也不恼,反而‘好心’提议道:“敬王妃若是喜欢,不妨将冉儿娶回去做儿媳妇便是,也算弥补了敬王此生只得一子的遗憾。”
这是在讽刺她不能为敬王府开枝散叶了?敬王妃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怒反笑道:“是我不争气,生了君儿后身体就一直不好,比不过右相夫人,为右相生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着实教人羡慕呢!”
长公主原本淡笑的面色一僵,看着敬王妃的目光带上了刺骨的寒芒,敬王妃却仿佛是没察觉到她的怒意,反而笑的更明媚了。
敬王妃话里的意思在场的人再明白不过,她是只生了一个儿子,可那又如何,好歹敬王府后继有人了,再怎么样,也好过一个连儿子都生不出来的人!
两人唇枪舌剑中,白墨冉一直安静的站在旁边不曾插话,低眉顺眼的乖巧样子被老夫人暗自看在眼里,心中愈发满意。
可谁又知道,白墨冉的心里早已悄悄为敬王妃叹了声好?她当初会找上敬王妃帮忙,也仅仅是因为她与长公主素有旧怨,料定她断不会拒绝一个能给长公主添堵的机会,却也没想到她是这样一个洒脱的性子,一下子便让她喜欢了起来。
长公主和敬王妃年轻的时候都是京都中受人追捧的粉黛佳人,一个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一个是前任右相的嫡女,俱是身份显赫,所以经常会被世人拿来比较,久而久之,两人之间虽没有敌意,却也因此对对方没有半分好感,直到后来,两人都对当时还是世子的敬王爷一见倾心,这才点燃了两人之间的战火,也因此结下了一生的梁子。
而敬王妃如今虽是敬王府的人,但是因为她娘家的身份,所以一向和老夫人走的近,也颇得老夫人的喜爱,但也因此,她每在老夫人面前出现一次,也就提醒她一次,长公主在嫁给自己儿子之前喜欢过别人,心底总归会不舒服。
因而她每一次来右相府,长公主就要提防着她,生怕她一个不留神便被人在老夫人面前上了眼药。
“大姐,你就这么眼见着母亲和敬王妃为你争论起来,也不帮着劝解半分,未免太过冷情了!”思绪百转间,那道白墨冉未进屋前便听到的娇媚的嗓音再次响起,话里依旧带着刺,毫不避讳的向她扎来。
白墨冉循着声音看去,只见那女子立于长公主的身侧,身穿着浅黄色的烟云蝴蝶袄裙,头上梳着一个飞仙髻,杏眼桃腮,朱唇皓齿,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倒是个标致的美人胚子!
“三妹说笑了,母亲和敬王妃一直相谈甚欢,我未曾看出有何不妥。”白墨冉对上她那饱含敌意的目光,眼中未浮现出半丝波澜,一双眸子依然是那样的温和,“我只知晓,长辈在说话的时候,我们做晚辈只需要在一旁听着便好。”
她的声音并不尖锐,相反的很是和气,可是说出的话却是让白婷雅瞬间沉了脸,眼中怒火中烧。
这个白墨冉!她以为她是谁?不过是一个被右相府赶出多年的弃女罢了!还真当自己是右相府的嫡长女、自己的大姐了?居然还敢当众反驳她的话?她是哪里来的胆子!
长公主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但是看着白墨冉的眼神明显深沉了许多,只有敬王妃听了白墨冉的话,本来因为想膈应长公主对她的三分假意,现在也变成了七分喜爱。
眼看着气氛就要这么冷下来,一抹浅绿色的身影就在此时自白婷雅的身旁走出,径自来到了白墨冉面前就想要去牵她的手,却被她先一步的避开了。
“抱歉,四妹妹。”白墨冉看着眼前样貌只算清秀,但是身姿却弱柳扶风,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女子,淡淡解释道:“大概是我这些年来独居惯了,所以不太习惯有人亲近。”
白婷兰的动作一僵,面上倒不见尴尬,只是改为去轻拽白墨冉披着的雪色斗篷,笑的一派天真无邪道:“大姐你不要责怪三姐,这么多年你不在府中所以不知道,三姐她的性子就是这样直率,没什么恶意的!我和姐姐们前几日听到大姐你要回府,都很高兴呢!兰儿这些年来,也很想念姐姐呢!”
如果她没记错,四妹妹,我当初离开府中的时候,你才刚学会说话吧?倒是难为你未到记事的年龄,便要记住我这个连一面都没有见过的大姐了!
简简单单看似毫无心机的一句话,却是句句切中要点,将白婷雅的咄咄逼人解释成是直率,将她的反击理解成是责怪,并且提醒她谁才是在府中生活了十几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