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戴维,我们驭风而行!”卡情绪激昂的声音带来耳边呼呼的风声,速度也突然快起来,凭耳边的风声,戴维知道他们确实是在飞……
“戴维,我以为人们叫我们‘驭风者’是因为我们有鹰做伴,看来不全那样……”卡兴奋地高声说:“戴维……”
“卡,慢下来!”坦严厉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打断了他的话。戴维循声望去,前面一道明亮的光线划破了森林的黑暗,阳光!
卡被哥哥一喝,吓了一跳。减慢了速度,不过,还不够快,他们一下子冲出森林,在阳光里摔了下来,跌进水里。戴维在水里抓住卡用力往上一窜,带着他回到水面,戴维觉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回到现实一样,还有些晕眩。耳朵里回响着卡的声音,“驭风者”……
“啧啧,卡,夏没教你怎么降落吗?”风云坐在小船里看着水里的两个人问。
“我,没,没太注意……”卡挥动胳膊向岸边游去,坦站在树荫里看着水里的弟弟,忍不住笑起来。
风云伸手把水里的戴维拉上小船,对他笑笑,指指岸边的树林。戴维转头看去,那里树木高大,生长在岸边的浅水里,它们后面是更加茂密的森林,他和卡就是从那里飞了出来,落到水里。坦站在树林边的一块石头上,奇靠着一棵大树半躺着,曦靠在它身上似乎又睡着了,看上去她这次睡得还算安静……
“谢谢你!”风云看着戴维真诚地说。戴维听懂了他的话,对他报以微笑,站起身来跨上坦站立着的石头,风云把小船划向树荫,交给卡,对他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戴维看着坦问:“曦怎么样了?卡还好吧?第一次这么飞?”
坦笑着说:“没几个人有机会这么飞,你呢?曦睡着了,还好。”
“也是第一次这么飞,真是……上帝呀!”戴维看着半跪在曦身边的卡说:“怎么会这样?”
“只能在夜晚和森林里这样,时间也不能太长。戴维,我们要从这里用船把村民送到冬营去,一会儿他们就来了。你的朋友已经不在村里了,前一天晚上村民已经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你要去找他,就往那边去,一会儿和风云一起走。他知道那地方,然后把你们送过河,那边已经发来消息,有人来找你们了,你们的朋友!”坦看着戴维说。
“什么?里克离开了?”戴维奇怪地问:“他知道我要来吗?”
“不,我们没见到他,是那个村子的头人前一天把他灌醉了,然后让人把他送到约好的地方,他醒过来时,接他的人也该到了,你可以和他一起回去。”坦想了想又说:“如果我们能拖住那些日本人,河对面的人能及时过来。”
“灌醉他?他不肯走吧?”戴维笑起来:“他也该醒了,这时候正往回走,那家伙……”
“是吗?你打算怎么办?去截他?”坦笑着问:“可以再飞一次!”
“不,去那个村子等他,他要干的事情我拦不住,和他一起干会好一些,他不是没分寸的人,男人应该是战士,我们都是!”戴维笑着说。他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卡和曦。此时卡正把曦抱上风云的小船,拿起浆轻轻一推树根,小船离开树荫,奇悄无声息地滑进水里跟着小船向坦和戴维游过来。
“戴维,和我一起送曦到冬营去吧,你的朋友也会去的,村子里的人都要去。”卡停下小船对站在石头上的戴维说。
“卡,谢谢你,你带着曦先去,我和朋友过会就去,我们还有些事要办。好好照顾她,她可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卡你真幸运,有这好的朋友!”戴维笑着拒绝他的邀请,戴维突然有些伤感,这话他以前也对一位美人说过。
卡看着他想了想说:“那么,我会回来接你们,我把曦送到大祭司那儿就回来。我会等你们,再见,戴维……”他拍拍船舷,奇鬼魅般地爬上船头,坐在那儿严肃地看着坦和戴维。卡向坦和戴维挥挥手,轻轻把小船掉头往湖的另一边划去,那边依然是密不透风的森林,安静的午后……
“走了……”坦的声音从森林里传来,戴维回头一看,他已经不见了身影,于是拨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出乎戴维的意料,转过他们站立的巨石,这边的树木要稀疏些,一条浅浅的溪水隔开了茂密的树林,枝叶却在半空形成密不透风的顶棚,走不多远,又是一片不见天日的黑暗……
18
里克在一阵头晕目旋中醒来,他不得不闭上眼睛,昨夜的狂欢又浮现在脑海里。他始终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突然就载歌载舞起来,好酒,自然是烈酒,烤肉,美食,连阿德里安牧师都跟着带头一起手舞足蹈起来!人人高兴得像是‘过年’,自己见过中国的新年,他们管那样的狂欢叫:过年!再怎么苦,再怎么难,都要:过年!老实说,在自己看来这位牧师,绝不是位循规蹈矩的牧师。他是戴维要找的牧师,但是和那位抚养戴维长大的嬷嬷是完全不同的类型。相同的是他们和衣着华丽,高高在上,往来于市镇,道貌岸然,傲慢自大的主教们相比,上帝更乐意伸手为他们洗净那双布满茧子的脚。
是怎么开始的?
啊……对了,王子递给自己一碗酒,这里喝酒用碗,有吃饭时的汤碗那么大,真是好酒!对,他名字的意思是王子,他也是一个真正的王子。他是这里土司众多儿子之一,也是要继承王位的那一位。自己喝了那酒,所有人开始欢呼,喝酒,又倒上一碗……
唱歌跳舞……
连自己也跳了不论在纽约,远处的小城或其他什么地方都没跳过的舞,不论牧师,还是王子公主们都看得目瞪口呆,最后所有人都开始学自己跳舞。节拍有力,直叫人热血沸腾,鼓手非常好……
王子……
他有一个特别的弟弟,另一位王子,阿德里安牧师的得意门生,他自己培养的可以接替自己工作的牧师。阿德里安牧师十分得意自己小小的计谋,教会最终屈服于那孩子父亲的地位和威望;尤其,还有说一不二。也难找出那么精通教义(他的老师这方面就无人能过其右),无私心,虔诚的候选人,只好打消了从别的地方另派人选的念头。提起其他候选人,阿德里安牧师总是带着一种让教会恨得牙痒的戏谑态度。而土司则直截了当地写信说:他不需要别的牧师,除非那人和阿德里安牧师一样,是真正主的仆人。因为这群山里,啊!充满主的存在!否则,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给这牧师块好地方,帮他盖教堂。而不是要他砍下脑袋来,换块一张牛皮大的地方,自己盖教堂!收到了这封信,也就没有了其他的候选人,消息总是跑得飞快,就算有阿德里安牧师拿来换药品的宝石作证,还是让所有的其他牧师们打住了脚步。
因为阿德里安牧师还在,‘王子牧师’就被选派到河那边的村庄去了,娶了那边头人家的女儿为妻,离他父亲有两三天的路程,不常回来。不过,无形中他父亲的势力范围也过了河,扩大了……
老土司十分高兴,常打发儿子们给亲家送些东西去,看望他们的小弟弟和侄子,当然,他们总是带着个小美人儿同行,他们的半个妹妹,那个教堂的孩子……
‘王子牧师’,里克暗自这么称呼他,自己没有见过他,只是听阿德里安牧师时常提起,“那真是个好孩子,曦也是!”
曦是自己没见过的女孩子,在人们口里她美若天仙!这里的人相貌五官都很好,既然他们认为那孩子美,想来该是美人了!曦,也是牧师十分得意的孙女,他把她抚养长大,就像自己的孙女,说到她,牧师就不像个牧师了,他得意洋洋,眉飞色舞!每次听他提起那孩子,里克就想起戴维,嬷嬷有戴维,牧师有曦!曦,牧师解释说:意思是黎明的光辉!她现在不在这里,因为她在离开前,总是会到河那边去和朋友们说再见,去见她的坤塔哥哥,那位‘王子牧师’,嫂嫂和小侄儿,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回来时一并带来……
最后,牧师总是忧虑地以一声长叹,或者长时间不安的沉默来结尾,这时他显得那么苍老无助。有一次在夜里,他和里克谈起河那边的情况,听到日本人的兽行,手里的十字架落到地上,发出很响的声音,他却毫无知觉,只是定定地看着里克,却又没有在看他,仿佛他根本不存在。里克明白,牧师的目光是在寻找主,问祂为什么……
所有的消息,只是那边的村子已经全毁了,到处都是惨死没人埋葬的尸体,逃出来的人也都带着可怕的疾病,所到之处尽被传染!他们没有‘王子牧师’的消息,也没有精灵一样,曦的消息……
里克觉得头痛欲裂,自己躺的地方也有些凉,和这些天睡的竹床大不相同,周围的味道也不一样,不过他还决定再躺一会。
牧师一再打听河那边的情况,里克看得出来,一方面是为了了解时局和战事,教会已经失去了联系。一方面却是不由自主地想知道曦会遇到的情况。这样的心情里克再明白不过,自己此时何尝不是……
戴维,你在哪儿?尽管牧师告诉过自己,送自己来的那些人会好好照顾戴维,不久他们就能见面,可是自己还是十分不安。是自己把戴维拉进这场战争,自己还对嬷嬷许下诺言,会把戴维好好地带回去……
自从在飞行训练基地见面,他们就没分开过,他们是飞得最好的,也是最要好的朋友。戴维带着一种独特的自由自在的特质,飞行是他最想干的事,他如愿以偿。自己也喜欢飞行,那是天性中对机械性能的好奇和尝试,和戴维完全不同。而在现实中,戴维体现出来的理性和处处细心掩盖了他的特质。自己却在生活中没有多少机械上的严谨和逻辑,完全是随着性子来。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如影随形的死党。也是因为这个,有时人们拿他们开玩笑,多数时候戴维笑笑就过了,自己则是半开玩笑地回上几句也就罢了。但是那天,酒吧里的那酒鬼过了头。不喝时倒还人模人样,喝了酒就狼獾性子出来了。虽然后来有人告诉他,戴维那天约出去的女孩子,就是那家伙夸了海口,却一直没约到的。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戴维才约了那女孩子。当时那酒鬼和他的几个朋友也太过头了,话也来越难听,自己也有些喝过了,三言两语,不管他们的军衔就动起手来。
戴维带着那女孩子进来时,里克正有些……
忙……
不过,他还是确定,当时戴维并没有喝酒,他一进门看见自己被两三个人围攻,就走上前来,想拉开他们。只是,事情就像常常发生的那样发生了,戴维也陷入混战。一起去的同伴出于好心,有人出于看热闹,不断地递酒瓶子给戴维。于是有人边看边喝,有人边打边喝,戴维却是边喝边打,最后,他有意无意地把自己灌醉了,失去了控制。之后,事情就变得严重起来,他出手变得异常凶狠,那不是偶尔街边打架的打法。里克从未见过,戴维还有这么可怕的一面,在他温文尔雅,和气安静的性格下面还藏着这么个人!最后自己都给吓了一跳,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他。宪兵进来时,戴维已经把所有人都吓呆了。结果是那种情况常有的,也是戴维当时的状况最好的:都喝醉了打架。
结局是:要么他们上法庭,被踢出军队,要么……
里克明白,戴维离不开飞行,确切地说是离不开战机,他离不开那种速度和自由。于是不管前景如何,里克抓住了一个机会,他毫不犹豫地应下去中国的差事,条件是飞战机。还向招募的人强烈地推荐戴维。如他所愿,戴维也加入进来,他们又开始在另一片天空自由飞翔。只是,这样的飞翔多了真枪实弹,生死一瞬间的惊险和艰难。他们创下了飞行史上的多个第一,因为他们飞行在生死间。他们又多了不少可以生死相托的朋友,只是,这样的朋友常常不辞而别……
戴维,你在哪儿?
里克在心里问了不知几遍,最后的记忆是在着火的机舱里,他们正飞过驼峰航线上越过敌占区的一段。风雪呼啸,机身中弹,飞机着了火,戴维正拽着自己往外走。他身上也在流血,不断滴到自己脸上。自己大声告诉他,他没法把两个人弄出去,要他先去找人帮忙。戴维似乎没听见,他把自己拖到了机身中间,一个破了的大口子前,外面一片白茫茫,他跳进了那浓得化不开的白色世界里,消失了,自己的记忆也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