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调度中心主机内部的情况是‘糟糕’还是‘更糟糕’,都已经无法改变瑞奇的决定。种种计划外因素的不断出现,让它越来越坚信,这次循环是它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但是很显然,它的同伴并不这么认为。
“否定,瑞奇……你的痕迹已经被‘琳帕’大人的权限完整地覆盖遮掩,现在你‘并不存在’这一地区,在逻辑上,你可以选择不遵循安保协议,”
高斯林沉缓的电子音承载不了感情,但言辞中透露的倾向已经很明确。为了行动隐秘,它们特意耗费人情,从琳帕手里借来了部分权限,每一步行动后都会删除自身存在的痕迹,
所以现在单纯从数据上讲,瑞奇的坐标并不在调度中心主机附近,完全可以对安保协议置之不理。
而且,管理员本身就几乎是矩阵里最高级的存在了,无论是权限还是资源都比它们强大太多,管理员无法解决的问题它们也无法解决,管理员能解决的问题也就用不到它们……
这个安保协议更多只是撒利仸商团那些谨慎过头的工作人员为了预防那种‘万一中的万一中的万一’而设置的保障,从它启动到现在一共只触发了4次,每次都是一次毫无意外的观光旅行。
“否定……无论如何,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瑞奇身躯上端的金属触手灵活地把原本硬插入的线缆重新链接到官方接口上。既然现在有了安保协议官方授权,那就没必要继续用稳定性较差的强行侵入方法。
最后一次检查了和调度中心主机的链接,它泛着幽幽亮紫色光辉的头部环视了一圈周围同僚的虚影,在众人的沉默中,身躯悬浮着、徐徐地再次和调度中心巨大触手尖端的那个凹陷重合。
“祝我好运吧。”
随着亮紫色光带的熄灭,它身躯周围的几个虚影也几乎同时消失,只有低沉的电子音在粘稠的深水中回荡。
……
“接入……已经……完成……”
断断续续的提示声中,瑞奇在矩阵世界中‘睁开了眼睛’,随后稍微有些陌生地活动了一下通体银色、三棱六肢仿佛‘水银三棱怪’一样的身躯。
这次是官方任务而非它们的私事,因此接入矩阵之后就直接按照流程生成了标准的‘聆听者’投影,而非是它已经比较习惯的高礼帽黑风衣的类人形fder成员形象
只是这个投影虽然看起来很骇人,现在却完全徒有其表,原本应该提供计算力支持的节点主机由于版本冲突、数据损坏,自身已经处于死机边缘,这种系统外的因素,就算聆听者的权限再高,也没有办法从快要卡死的系统中挤出更多的资源。
所以现在瑞奇不得不用自身的硬件来撑着这个‘聆听者’投影,导致它必须采取极其谨慎的行为模式——根据它自己的模拟预测,即使节点主机保持现在的状态不再恶化,它想要开启100的战斗姿态也仅仅只能维持21秒,一旦越过时限它自身的硬件就会处于超负荷状态,导致严重的运行问题。
不过瑞奇也并不是太担心,聆听者的高权限并不只是用于战斗,同样也可以让它方便的进行隐秘探查和位址移动,而每个‘管理员’的容纳仓都是内置高性能计算机的先进设备,只要找到那名触发了安保协议的管理员,后续的问题基本和它就没什么关系了,反而还可以借用对方的计算力资源来进行自己的行动。
不要忘记,它借助这次安保协议来进入调度中心主机最重要的使命,是搜寻那个特殊的唯一性文件。
带着这样的想法,瑞奇简单地对主机数据进行分析之后,预测了一个位址,身影仿佛融化一样悄然消失在原地。
……
……
凌夏树的拳头像是刺破纸张的刀刃,轻易穿过「dex·sort」的躯体,没有半点浪费地全部重重击在绷带男的眼眶侧面,后者眼中顿时露出惊愕的神色,甚至全身的蠕动都停止了一瞬间。
有了前面那些异常征兆,绷带男已经尽量调高了对眼前年轻人的预期,然而还是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遭遇‘源码级’的攻击。
‘酪堡’那些客人们曾经评价过,凌夏树是拥有‘源码级’能力的新人——这个所谓的‘源码级’并不是说他能够随意改写矩阵源码,而是他的大脑结构能够让矩阵的运行在源码层次上出现错误。
所有的隐世成员,都是因为大脑天然和矩阵有些不兼容的地方、才会出现觉醒的,但是这种不兼容同样也有着等级层次的区别——普通的隐世人,就如同操作系统里一个复制错误的文件,在矩阵运行的时候偶尔才出点问题;而‘源码级’的能力,则更像是一根制造时就有了硬件瑕疵的内存条,系统权限再高的线程,运行时遇到它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代码层面的错误。
因此凌夏树刚入隐世那时候,即使不用出bbd也能轻易抗拒和破坏很多模块。
而此时他怀着无法压制的杀意、以三棱怪的身份出拳攻击绷带男,其实那点彼此在物理模块中运算得到的数字上的伤害毫无意义,真正有威胁的,是他套用的‘沙帕’的管理员身份和‘源码级’攻击的临时组合——后者让对方的程序出现错误,前者则让对方不得不承受这种错误。
于是这一拳下去,绷带男全身那蠕虫一样的起伏瞬间被整体打得停滞,这是他自从拥有了「dex·sort」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而且最诡异的是他想要重启植入全身的那些插件也做不到,属于他的程序和凌夏树的拳头一碰触,就好像立即被剥夺了所有权似的!
确定了,必然是某个大佬的关系户!否则哪来这么一个拥有可怕的超高权限、却用得粗糙无比的菜鸟……
绷带男只是惊讶,并没有太多畏惧。在‘源海’里捞饭吃的深潜者,哪个没遇到过高权限的诡异东西,更别说隐世人最常见也是最容易带来死亡的老对头,agent,也是天生比人类权限高的程序体。
所以,如何对付高权限的敌人,只要在隐世能够活着爬到高层的,基本都掌握着一些重要的小技巧——
绷带男的手提箱一颤,提手像是活物一样蜷起身躯、突然张开了扁扁的身躯,蛇吐信一样探出十几条颜色绚烂的细线咬在了他的手腕上,从此刻起,他的身躯将进入一个特殊的‘自校验写保护’状态,通过耗费资源不断对自身数据进行校验,来软件实现类似写保护的操作。
当然,这种繁琐的操作注定效率不高同时也无法维持太久,但隐世之中的争斗,本来也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的,通常几十秒内就会有一方死亡或者逃亡。
这点时间,足够了。
“不管你是什么来历,都给我歇着去吧……别再来烦我了!”
绷带男脸上的布条扯动着,隐约露出一个蔑视的笑容,动作显得有一点迟钝,但已经成功地脱离了凌夏树的权限压制,身体急剧地颤动着,程度十分剧烈,以至于那些缠绕在外面的绷带甚至被抖得开始松散脱落——
凌夏树目光一凝,虽然之前就对这能蠕动的绷带下面所遮掩的东西有心理准备,但眼前的景象,依然令他感到些微不适。
绷带男全身上下、几乎每平方分米的血肉之中,都有一个看起来十分古老的老式计数器,血肉模糊地嵌在其中咔咔咔地运转着,它们零件破旧、结构粗笨,甚至很多还有拼凑的痕迹,但无论它们卖相如何,却全都靠着连接到手提箱的一根导线供能、单调而持之以恒地工作着,
血肉模糊的景象没有对凌夏树造成什么影响,但这密密麻麻遍布全身、仿佛一个个盘踞在血窝里的诡异寄生虫般的计数器,还是刺激了他的生物本能,难以自制地毛孔收缩、汗毛倒竖。
“开眼界了哈?”
绷带男忍着计数器运转时撕扯研磨血肉的疼痛,眼中是恶意的嘲笑,能够凭借自己不惜代价集聚的底蕴、压制拥有高权限的年轻菜鸟,这点成就感让他觉得被不断刮削的血肉似乎都痛得轻了些:“我就不给你上什么‘想要力量就得付出代价’之类的‘哲学’课了——”
计数器的齿轮间淌着粘稠的血,咔咔咔地运转着,而它们的每一次运转,都等于是在运算资源严格受限制的f00f补丁那快要到承载极限的骆驼背上,再添上一根稻草。
“还是乖乖睡觉去吧,小毛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