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叶安平回到芳菲殿,才喝了几口茶,这边的高公公却派了轿撵来差遣,只一味的说父皇有事要与公主商量,商量?呵,只不过是平复她的心绪的托词罢了,傻子都看得出来,父皇这是动了怒,要拿她兴师问罪,还是杀鸡儆猴?
果不其然,刚到上书房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父皇高高的坐着,旁边随着母后和阿姐,只站着,底下还跪着一个匍匐哭泣的年过半百的长南宗人释如虹,这老头子一边长袖掩脸,一边地上啜泣:“皇上,微臣年老,本就顾不得宫中诸多皇子公子,长乐公主对臣有几番怨言也是应当的,臣自知斤两,请陛下恩准了臣告老还乡,好为皇子公主另择良师。。。。。。”
叶安平心想,她还未说什么,这老头子倒好来了恶人先告状,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低眉顺眼的跪下,只一声:“父皇,母后“硬生生打断了释如洪的哭诉。
皇帝并未抬头看他一眼,手中转动的那枚念珠,看不出喜怒:“你有什么话好说“
将身子跪低,不在意阿姐拼命给使得神色,深深地叩了一头:“儿臣,无话可说“
“哼“父皇冷笑一声,将念珠置于地,一颗,一颗的散落一地,叮铃作响,一旁的高公众一个脸色,一群小太监便来收拾了。
母后张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君上“
却被父皇的话强行打断:”笑话,我大周国祚兴旺二百余年,前朝有文昌公主和亲魏国,结秦晋之好,今世有你皇六姑修缮广陵散,名动天下。却从未出过你这样的公主,目无尊长,罔顾法纪。扪心自问,你对的起谁?“
“皇后,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么?”父皇的声音又高上了几分。
“臣妾。。。知罪,以后定当严厉管教。”母后行礼,唯唯诺诺,却是不敢为叶安平求情。
“父皇,这本就怪不得母后,安平从小行在乡野,吃百家饭长大,不比文昌公主,皇六姑从小锦衣玉食,豢养宫中,常伴君侧,就如父皇所说,别说周国二百年,放眼华夏,也没有我这样的公主”叶安平字字珠玑,一语中的,却是一片坦然。
“你”“叶安平”父皇与母后一同出声。说时迟,那时快,一盏茶杯像她这边砸来,伴着滚烫的新茶,避无可避,任凭这绿叶新茶灼烧了后背,叶安平半天没作响,却把背挺得挺直。她问自己痛么,想来应该是不痛的,从进宫来,淑妃夜宴,大闹学堂,有那件不比这件,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刃,直直的捅入心房,直接取了这心头血般。
万仞宫墙,浑浊皇城,竟无一处安身。
“传朕旨意,即日起,闭门思过一个月,没朕旨意,不得踏出淸思宫半步”说完深深的看了一眼母后,“若有求情,一同责罚”,终是拂袖而去。
母后走过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再也无话可说,想必她这个不成器的女儿定然让她伤透了心吧!
待人都走近之后,叶安平揉了揉已经跪肿的膝盖,一步步的从永巷走了出去,一路上接受了多少不怀好意的,冷漠的,嘲讽的,讥笑的目光多得连自己都数不清了。好怀念在谒阳的日子,碧水蓝天,烟波浩渺。观太阿之雄奇,赏云梦之浩渺。然而叶安平早已知晓,既入宫闱,却是穷尽此生,夙愿难平。
到了芳菲殿,膝盖早已不能支撑,一下子跪倒在地,青橙立刻来扶,小丫头定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带着哭腔,只是这一次她没唤她主子“小姐,小姐,咱们回去吧,回师傅身边的吧,就是嫁一草莽匹夫,穷困潦倒,青橙,青橙,也决计不让小姐受这般的罪”小丫头尽然全都知晓,带她来临安,全是为了寻一户好人家,好摆脱她猎户之女的际遇。
叶安平摸了摸青橙的头,以示安慰:“没事,青橙,我没事”
“可是——”青橙从她的怀里抬起头,脸上还挂着两条晶莹的泪渍,懵懂的瞧着她
“青橙,可还记得,我们被师傅罚闭门思过时的情景?”叶安平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木雕”青橙,叶安平异口同声的说道,青橙连忙急急忙忙的起身,怕是再也顾不着瘫软在地的叶安平了,急急忙忙的满宮的找工具,叶安平看着她被绊了一跤仍忙不迭挣扎站起来的样子,顿时低低的笑出了声。
青橙终是发觉,埋怨似的叫了一句“小姐~“
“好了,好了,不恼你了“想起了她在大昭寺也是这般的情景,小的时候顽皮,不听师傅劝告,师傅也无法可解,只罚了她闭门思过,闭门思过一天,看那些《法华经》,《地藏经》是决计看不下去的,这时候后,青橙便从后山拾了些楠木来,找几块道具,从后窗递了来,她就在禅房内刻木雕,师傅当然不知他们这些小动作了,还以为她禅房内好好思过呢!想起了往事,叶安平脸上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小姐,我们被关禁足已经十天了,还有二十天就可以出去了“青橙摇头晃脑,扒着手指,算着日子”今天是七巧节,好想出去啊!“
叶安平无奈的摇摇头,依旧专心宇她的木雕。十天了,都没一个人来探望过她,真是凉薄啊!
青橙拨弄着手中的八仙木雕,百无聊赖:“小姐,要是我们可以出宫就好了,然后把小姐雕刻的福寿禄,八仙过海卖了去,就有钱去明月楼喝酒吃饭了”
叶安平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这真是个小馋鬼,然而仍专注于雕刻,十根纤纤玉葱紧握刀柄,左旋一下,再往里一扣,一个桃花形的木质暗扣就做好了,栩栩如生。盛放在手上,倒入真的桃花般娇艳可爱,只是木制雕刻又多添了一份古香古味。
青橙看着那朵娇艳的木质桃花,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这般可爱的桃花,小九,雕刻了想送给何人?“叶安平刚抬头,就看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俯首作揖,只见他慢慢的转过脸,瞬间比那看到了似墨画的眉,以及促狭般的笑容,即便是小厮打扮,也掩藏不了眉宇间的气度与风华,士行尘杂,不修边幅,来人正是薛之沐,薛之沐心想,原以为她会愁眉苦脸,茶饭不思,原来便是现下光景,怡然自乐,悠哉快意,想来他在府中为她的担心全然是多余的。也对,这世上只一个她,如此气度与智慧并存的女子,世不多见,然,终究是被他给遇到了。
见到薛之沐,叶安平又惊又喜,只见他一派坦然,随处找了一好地坐下,脱下了帽子,看着她莞尔一笑,叶安平使了个眼色,青橙心领神会,赶忙将宫门闭好。
“薛公子,你这是疯了么,可知擅闯宫闱是死罪?”
薛之沐玩世不恭,从案桌上的碟子上挑了一块糕点就往嘴里囫囵吞枣的塞“叫
之沐“
叶安平听得不真“什么”
“我说,叫之沐。”薛之沐的俊脸在叶安平出神之际就凑到了她面前,吓了她一大跳。薛之沐看着她调皮一笑:“今日是乞巧节,整个宫中都在办宴,放心,你的父皇母后都在宴会上呢,一时半会儿肯定抽不开身,才没空管你。”
听他这下说,叶安平才稍稍放心了些,但还是有些许不安。谁料薛之沐在她心绪还没平复之际,又扔出一重磅炸弹。
“如此夜色,又逢佳节,小九,何不同我出宫,乘兴而游?”
“咚”茶碗倒地“你疯啦!”叶安平像看着疯子一般的瞧着薛之沐。
“小九,你这番着实冤枉我了,听说宫外这次节日可过的热闹的紧,有放河灯,作诗大赛,还有临安才子的甄选,最重要的是明月楼新推出了几个小菜,小九,不想去尝尝,如此良机,实在不可错过,青橙,你说是吗?”薛之沐似有若无的瞧了一眼青橙。
这小妮子眼馋的紧,立刻就拽住叶安平的广袖,好生好意的哀求道:“小姐,我们去吧,我们去吧!”
“不行”叶安平言辞拒绝。
见她此番,青橙只好佯装哭泣:“小姐,自从入宫以来,青橙一次宫外也没去过,是不是以后都要和主子在这淸思宫了,早知道,在大昭寺的时候,就多尝些桃花酥了,看来青橙这辈子都无缘尝到它了。“
青橙说的哀戚,叶安平当下就心软了:“好吧,好吧,不过只能这一次“
听到叶安平答应了,青橙刹那欢呼雀跃:“小姐英明“
“不过,我们要怎么出去?“叶安平低头沉思,眉头紧锁。
薛之沐蓦地从椅子上占了起来,用折扇轻敲叶安平的额头,得意之色异于言表:“这还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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