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树下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座,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花酒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唐寅《桃花庵歌》
“主子,您对着这幅画可看了有半天了,也该歇歇了”青橙端来一壶茶水,好意提醒。
“青橙,我问你,你有没有觉得这首诗格外卓绝飘然,我猜唐寅定是个不羁狂放的男子。”叶安平接过茶水,满脸笑意。
“主子,你又在说笑了,青橙从小与主子在大昭寺长大,自幼比不得主子习得琴棋书画。,主子这般,莫不是拿青橙逗趣。”说完,小丫头憋了一张嘴。
“诶呀,我的好妹妹,你还和我置气,若是连你都不理我了,那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早些收拾包裹,回谒阳陪师父算了。”叶安平佯装伤心,用袖口一再遮脸,让青橙以为落泪。
“主子,你别难过,都怪奴婢一时错话。。。。。。”青橙忙不迭地责备起了自己来。
叶安平忽地把遮在脸上的手拿开,露出笑颜,眼波流转,俏皮灵动。“这笨丫头,还上当了。”
“好啊,主子,您竟敢骗我。”青橙气鼓鼓的坐在贵妃塌上。
“好啦好啦,别气了,六月十七,你的生辰,我定然是记得的。挪,送你的簪子。“叶安平从袖口掏出一个锦盒,青橙打开一看,便是一个水晶珊瑚簪,镌刻了荷花的样子,冰肌玉骨,格外通灵剔透。叶安平拿了簪子,对镜比划,斜斜的插进了青橙的发髻里“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我们青橙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呢!”
“主子。。。。。。”青橙满目含泪,欲言又止。
“青橙,你要说的我都明白,只是这深宫不比大昭寺,苦苦加了主仆的身份于你我之上,但我要你记住,只要我在一日,定会护你周全。叶安平郑重许诺。
”好了”叶安平拭开了青橙的泪水“快给我上妆吧!今日是淑妃娘娘的生日宴,去迟了,恐遭人口舌。”
到了宴会之上,叶安平才发现已快座无虚席,便匆匆携了青橙找了一张案几坐下。
“主子,你怎地穿的如此素淡?你看宝成公主,瑰沁公主,连她们的婢子都是穿红戴绿的呢!”青橙小声抱怨道。
叶安平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一身粉蓝的抹胸银线长裙,配着银白色的轻纱置于衣领间,手上则佩戴着一副和田玉的镯子,略施粉黛,比起那些明黄,火红的颜色确实过于素淡了。”
正想着,突然听见了一声温润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公主,你可是占了在下的位子呢!”
叶安平猛地一回头,却看见了这样一张脸,一张埋葬在她心底的脸。
“主子,这不是庵堂外赠你折扇的公子”青橙小声的提醒道。
真的是他,那样温柔的满目含情的眸子,那样飘然物外,不见容于世的神彩气度,除了他,世间又有哪一男子如此占尽芳华,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刹那的刹那,叶安平的脑海里只浮现了这几个字。
她急急地想快速逃离,想寻一处避开她绯红的双颊,却不小心碰到案几,瓜果茶点全都一股脑的倾在了地上,引起众人四下里侧目,撇头回转一瞬,却发现茶水已泼到公子的身上,月白色的长衫上点缀着褐色的茶渍,极为不雅。
叶安平连忙拿出帕子给他擦拭,却听见上头一声冷笑。林淑妃斜眼看着她:“自古以来,左为尊,乃皇室尊位,公主竟然坐右席,莫不是在大昭寺呆得久,连这点记性都没有,还是没人教习的缘故?”说完,似有若无的瞧了皇后一眼。
皇后没有作声,只:“长乐,且随你阿姐坐去,休要再整理了,自会有下人打扫,莫要失了身份。
“诺”叶安平低声应允。
刚到长姐身边坐下,就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钻进自己的怀里来,定睛一看,是自己的弟弟——叶重珣,却说这小世子,生性孤僻,不爱与人交流,但独独与叶安平感情甚笃,连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叶宁远都比之不过,长姐经常笑之曰他是个没心肝的东西,天下奇珍都给他搜罗来了,愣是不及他二姐一笑千金重啊!
叶安平抱紧了重珣,在他眼神的示意下,夹菜给他吃。
“下次若再找不到位子,可问宫中的教引公公,不能像没头苍蝇这般乱撞了,贵为公主,千万不要如此失态。”坐在一旁的叶宁远出声道。
“嗯,安平记下了”
听到如此回答,叶宁远也算舒了一口气,便静下心来看折子戏。
叶安平正要好好欣赏折子戏,却发现坐在对面的的薛之沐整个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看得她满面酡红,在这样强烈的注视下,叶安平只得频频喝酒,然而她的眼神却不住飘忽的看向那位公子——苏仲泽,听阿姐介绍到,此乃左相苏君复第二子,只是徒有一副好皮囊,吃喝玩乐,门门皆精,可真相真非如此,那她手中的这把折扇上的天赋轻狂四字皆为虚假,还有那些庵堂外的记忆都不为真?
“薛家公子对你很是有意呢,你与他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莫不如求了父皇,让你们先定亲如何?”叶宁远边看戏边提议道。
“长姐,莫不是说笑,长姐未嫁,我怎可先嫁,再说薛家公子冠盖京华,我自幼长在乡野里,怕是够不着”
“小妹何须气馁?天家帝女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切勿轻贱了自己!”
“是,安平谨记”
歌舞进行了终了,便是各宫皇子,公主进献礼物的时候了。
首先便是林淑妃的儿子,也就是靖王——当朝的三皇子贡贺礼物,只见一位男子身着紫色攒金线绣有狂莽的圆领襕袍,腰间系了几颗上好的羊脂玉,朝冠未作过多装饰,只用檀香木的钗来束发,内敛而不失狷狂,阴贽偏又生出一种儒雅,好似腹有乾坤,光雾霁月。
叶安平心下便觉得这三哥怕是非比一般人,果真他送的礼物也非同反响。乃是前朝画家展子虔所作的《游春图》,远在山川,咫尺千里,笔触灵动细腻,飘逸隽然,乃属上乘佳作。
林淑妃命人将画卷收好,脸上浮现丝丝笑意:“皇儿有心了。”
靖王伏手拜了一拜,便回在队列里了。
而后便是五皇子叶重蕴,也为淑妃所生,只是这位皇子并不似他的兄长那般狂狷疏俊,倒自有一股谪仙飘然,似是不为凡尘所动,听闻这皇子醉心于花草,从来不问政事,从来也不得淑妃欢喜,他送的是一盆墨兰,花朵奇特,香气馥郁,株型优美,实在花中极品。
但淑妃似乎不甚在意,只沉吟了一声,便将他交由下人打理,这位五皇子明显是受了冷遇,但是他却丝毫不在意,甩一甩衣袍,独自坐下品茗。
叶安平低下头来,细细地啜饮了一口茶“不因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真如兰花一般的人啊!”
“你低低的自言自语些什么?”叶宁远偏过头来问叶安平。
“没,没什么”叶安平掩盖似的低下了头,却瞥见了坐在她身旁的五哥——叶重蕴似有若无的浅笑,难道是被他听到了,叶安平讪讪的想。
还没等她多加深思,就已经轮到她了。
就在她打开锦盒时,文武百官以及殿上各宫皇子嫔妃都默然了,她的是自己一尊雕刻的桃木所制的寿星报喜的木雕。
“九妹,这尊寿星报喜可否是沧州长春子丘处机丘道长所刻?”七公主德嘉公主叶绮桑分分问道。
“并不是,是我自己所刻”
“那这材质?”
“是我殿中所种桃木。”叶安平据实回答。
叶绮桑冷哼一声:“父皇,九妹流外,没人教习引导,也不足怪罪,可今儿是母妃生辰,这种木雕既非出自名家之手,又不是如金沉香木所制,市井上到处都是,乃是鄙薄贱民所欲,可她尽然拿这种登不了台面东西进献母妃,岂非刻意?”
皇帝看看皇后,又看看淑妃,神色威凛:“长乐,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我。。。”叶安平神色紧张,不住抓住自己的衣角,一句话也说不出。
皇帝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倒是一旁的萧贵妃插话了:“皇上,诸葛有言曰,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可见礼物不在贵重,在于心意,这樽寿星报喜虽比不得名人名作,但也是憨态可掬,想必九公主定是用了心的,也不必刻意责怪。”
“人人都说萧贵妃贤良淑德堪为后宫表率,所言不虚,只是这样看来,萧贵妃的生日宴也不必办了,有道是情义千金重,我们这些后妃只需道个喜就行了,连送礼都可免了呢!”林淑妃咄咄逼人。
“你。。。。。。”萧贵妃再无二话。
“父皇,孟子有言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安平送的礼虽轻,但雕刻一个木雕所包含的心意,时间是在无法用时间丈量,淑妃娘娘实在好福气,想来自安平进宫以来,我这个亲姐姐都没收过她亲手做的什么东西呢!,安平如此为淑妃生辰做准备,又岂有刻意之心,不过是一番赤子之心在作怪罢了。”叶宁远上前柔声相劝。
“嗯,”皇帝低吟一声表示赞同,捋捋胡子,继而转向皇后:“皇后,你可是为朕教出了一个好女儿啊!”
庄皇后淡淡笑笑:“如此功德妾身岂敢承受,多是君上言传身教的缘故。”
“哈哈哈。。。”皇帝笑声爽朗:“皇后真是过于自谦了。”
“来人,赐昭和公主一斛东珠和一对紫檀如意。”皇帝把目光转向了叶安平,若有深意:“希望你以你长姐为鉴,戒骄戒躁,休再失了皇家颜面。
“爱妃,你以为何如?”
“皇上都如此说了,妾身自然没意见,只是今儿还是我入宫第一次见安平,见面的礼数还是要做足的,莫不如将皇上前几日赏赐给我的摩羯伦国进献的佛陀舍利赠予安平”林淑妃缓缓说道:“舍利者,是戒,定慧之所重修,甚是难得,最上福曰。如此兴许可减几分长乐公主满身的煞气。”
“爱妃,果真善解人意。”
“皇后娘娘,您的手怎地如此冰冷?”皇后身边随侍女官牡丹突然惊叫起来。
皇后起身,向皇帝略略俯首:“晚风露重,妾身最近又身染风寒,头痛难忍,怕是不能再与众妃尽兴了。”
“好,既然如此,皇后就先行回宫休息吧!宁远,陪你母后一同回去。”
“是,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