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七岁之前,沈煦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
小时候他也揪过女生的辫子,对着路过的女孩吹过流氓哨。再严重点,就没有了。
柳宣之前,没有人对他说过喜欢两个字。
第一次受到女生的青睐,他的小虚荣心难免要膨胀一下,会躲在被窝里窃喜,会躲在厕所里偷笑。
柳宣是谁?是全班百分之八十男生心里的小天使。
柳宣喜欢的人是谁?沈煦呀!
沈煦的小尾巴翘到了天上。
可当万辰对他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时,他的尾巴又重重落到了地上。
他没了骄傲,没了虚荣,满脑子都是万辰这个名字。
文质彬彬的万辰,淡定从容的万辰,稳重老成的万辰,贴近他脸庞,对他说着喜欢的万辰。
不过是玩笑,不过是闹剧,沈煦,你在想什么?!
那一晚,他干了青春期少年都会干的事。
第二天一早,他拖着床单进了卫生间。
从此,他开始有意躲着万辰。
万辰和柳宣不一样,万辰不会让他的小虚荣心膨胀,不会让他躲在被窝里窃喜躲在厕所里偷笑。
究竟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
只是,不能再像平时一样面对那个人。
上学路上,万辰唤他,他撒开蹄子蹿得飞快。
课间休息,万辰唤他,他一溜烟躲得没了影。
放学回家,万辰唤他,他搂着贱客有说有笑。
后来,万辰不再唤他,他一个人失落地走回家。
母亲林燕从厨房端出汤,诧异地问他,为什么不去找万辰一起做作业了?
沈煦看了母亲一眼,无精打采地进了房间。
打开窗,他探出脑袋,傻傻看着三楼紧闭的那扇窗户。
没有万辰的日子,一切,都不一样了。
一个月后,学校组织春游活动,沈煦因为起得晚坐上大巴车时,车上只有一个空位。
好巧不巧,就在万辰旁边。
老师催他过去坐好,沈煦磨磨蹭蹭走过去,万辰正闭着眼睛补眠。
沈煦把包放好,坐到了他旁边,心里莫名紧张起来。
车子驶出市区,一路上大家说笑不停,而万辰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沈煦偷偷观察了他一会,并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于是紧绷的神经一直维持到车子到站。
下了车后,三十多个花雨季的少男少女们如挣脱笼子的小野兽,嗷嗷乱叫着冲向“希望的田野”
男女生相互搀扶着爬到电视塔上时,集体牵手欢呼,把笑声洒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
奔跑在绿意盎然的草地上,他们尽情追逐嬉戏,让青春点燃生命的活力,用欢笑和汗水纪念最美的年华。
午餐是学生们自己动手准备,女生洗菜切菜,男生置好炉子准备柴火。
柳宣和肥妞把洗好的生菜放在案板上,肥妞要切,柳宣摇摇头,说想要尝试一下。
肥妞是个挺热情挺善良的女生,可面对柳宣这切个生菜也能切到手指的人,她还是邪恶了一回: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鬼才信!
柳宣把破了皮流了血的手指伸到沈煦面前,嘟着嘴撒着娇硬是要沈煦陪他到校医老师那儿包扎。
沈煦眉毛挑得比天高,“您那也叫口子?用个创可贴都嫌浪费!”话落,他抓起柳宣的手指在嘴里吸了一下,再吐口唾沫,“行了。”完事。
柳宣呆了,李达愣了,肥妞捂着嘴,王棋忍着笑,万辰----冷着脸。
吃饭的时候,大家围在一起谈天说地,柳宣挨着沈煦坐,不时的撒娇让肥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肥妞小声提醒,“宣宣,你这太过了,男生喜欢含蓄点的女孩。”
柳宣不以为然,“我认为,直接和真实才是美德,我要毫无保留地展现最真的我,嗯!”
肥妞斜眼看她,你好意思说真实!!!
沈煦被她搞得不耐烦,低头小声问她,“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沈煦真挺纳闷的,他沈煦虽说不差,可硬要说优点,还真没多少。成绩不好,长相一般,也就运动还能看看,柳宣这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邻家小妹看上他什么了?他改还不行吗?
柳宣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像打了特效般闪闪发光。
“我喜欢看你跟人打架的样子,帅极了。”
沈煦额头拉下三道黑线,他遇上奇葩了。
摇摇头,他起身走到锅边盛了一碗汤。
万辰随后也站起身,在沈煦盛好汤后从他手里拿过勺子
沈煦愣了下,在看到万辰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后心又突然紧张起来。他不敢多看,转过身,小心翼翼端着汤往回走。
没走两步,就听身后的万辰发出不大不小的呼声。
沈煦猛地回过头,万辰表情痛苦地抓着被热汤烫伤的左手。
沈煦手里的碗掉在地上,他急忙抓着万辰跑到河边,把烫伤的那只手浸在河水中。
刚想转脸喊校医,万辰却开了口,“别叫了,没什么大碍。”
沈煦急得汗都出来了,“都烫成这样了还说没什么。”
万辰忍着手上的痛,瞟了他一眼,“跟你没关系吧!”
沈煦:“万辰!”
万辰偏过脸不再看他,“行了,你回去吧,我再泡会水。”
沈煦不明白他的态度为什么这样,可现在也不是置气的时候,抓着他的手不敢松懈地按在水里。
万辰的手面烫红了一大片,有的地方破了皮,看着有些渗人。
他抓着万辰的手腕,能感觉到轻微的抖动。
他抬眼看过去,万辰的额头渗出薄薄的汗,眉头一直皱着,薄唇紧抿。
应该很疼吧!
倔强的人却忍着一声不吭。
愚蠢的自己,就连一句好听的话也不会说。
万辰为他做了太多事,可他什么也不能为万辰做。
一滴不争气的泪落在了水里,落在了万辰烫红的手面上。
万辰缓缓转过头来,沈煦正忙着毁尸灭迹----拿手背狠狠擦眼睛。
万辰轻声问道,“哭什么?”
沈煦竭力狡辩,“放屁,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哭。我是结膜炎犯了,有点疼。”
万辰没有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沈煦使劲揉着眼睛,揉到眼睛发红,揉到眼泪跑回肚子里,他才敢放下手。
却没想到,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一只手托住他半边脸庞,很快,嘴唇上落下了轻柔的触感。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
万辰的脸庞近到不能再近的地步,万辰的眼睛,一直闭着。
那一天的风特别柔和,水面波光粼粼,杨絮纷纷扬扬飘在他们周围,不远处响着同学们的笑闹声。
那一天,沈煦丢了他的初吻。
那一天,他回忆了无数遍。
心跳,在那一刻,好像停止了。
你的初吻是什么时候?
沈煦从回忆中醒来,再次听了一遍何磊刚刚发来的消息。
他按下话筒:高一下学期,出外郊游的时候。
何磊的笑声低低的,有种让人安心的魔力:感觉怎么样?现在还记得,应该是挺好吧!
沈煦想了想:还好,不过,也被吓到了。
电视里响着圣诞节的特别综艺节目,四宝被叫去了大姐家,那棵买来搞气氛的小圣诞树上挂满了彩灯,在最顶端的树枝上挂着一只红袜子,里面装着四宝给他的圣诞礼物。
沈煦不急着拿出来看,往年这小子送他的生日、新年礼物都是店里卖不掉的货,他也如法炮制,惹来一顿臭骂。
四宝开的是超市,起码能送他点日用品,可沈煦开的是儿童杂货店,当四宝从礼物盒里拿出一本儿童读物时,彻底暴走了。
今天四宝不在,沈煦庆幸还有个何磊能陪陪他。
虽然这人说话太不靠谱,什么叫:圣诞节,一起过吧!
原来就是,各过各的,只不过,□□一直联系着。这TM也叫一起过?!沈煦的语文又该重学了。
何磊说他在超市买了点菜,回来自己做着吃,他做菜的手艺还行,起码吃过的朋友都是夸的。
沈煦说他在市场买的熟菜,回来直接就能吃,他做菜的手艺不行,反正吃过的朋友没有夸的。
何磊笑:咱们正好互补了。
沈煦说:有机会记得做我尝尝。
沈煦夹了猪耳朵在嘴里嚼,味道不太好,他就着酒吃了下去。
电视里主持人和嘉宾笑得合不拢嘴,他没觉得有什么可乐的,却又不想关上电视。
这样吵吵闹闹的,还有点人气,不至于,太冷清。
何磊在D市,离他这不远,坐火车也就两小时。
何磊说以后要是来T市出差,就有地方落脚了。
沈煦说你什么时候要出差,提前一个月告诉我,我去整个容,别好不容易交个朋友还见光死了。
何磊笑,你越说我越好奇了,这恐龙化石我还真想看看。
沈煦从网上搜了张恐龙化石的图片发过去:其实,我比它温柔点。
那晚,他们聊了很久。
何磊吃光了自己做的菜,沈煦喝光了自己买的酒,洗漱完后,各自躺在床上。
何磊问他有没有收到礼物,沈煦突然想起了圣诞树上的袜子。
他跳下床,从袜子里掏出礼物,拆开。
一个样式简单的相框,相框里锁着他和四宝的合照。
照片是前几天给妞妞过生日时照的,他和四宝一人顶一张奶油脸笑得合不拢嘴。
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给我的家人,沈煦。
眼眶渐渐湿了,他一遍遍抚摸着家人那两个字。
他按下话筒,对另一个城市的朋友说:收到了,是一份最珍贵的礼物。
何磊,我又有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