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夏永清已经看懂了。
当年是他亲手打死了奶娘和她怀里孩子伪造的现场,所以他很清楚真相到底是什么。
如果还有一个木槿,那么当日的奶娘就有两个女儿,但这个木槿开口时却对她的妹妹只字未提,很明显,就算木槿不是假的,她也是被控制了,可以略过自己的妹妹。
只要木槿不说出她还有一个妹妹,那么当晚奶娘坏里死了的女婴就只能是夏文姝和夏穗两人之一,现在木槿又指证是林氏杀了奶娘,任谁都能猜到,死了的女婴是谁了。
林氏诞下的雕女早夭,她无计可施便策划了这样一场阴谋,将夏穗抱来当做雕女抚养,把死了的女儿当成夏穗,死因陷害给奶娘,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所以这场掉包之计,只关系到两个夏家的两个女儿,作恶的是夏大夫人,和神女,和夏大老爷都没有关系。
夏永清垂着头,心中一阵恐惧。
他从没想到过,君赐竟然会这样的心机,策划得这样完整,不但将自己洗脱干净,还帮他找到了替罪羊。
但他明白,君赐并不是念着什么父女之情,而是为了要让他闭嘴。
而且,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让夏永清捧起一位神女做雕女的美梦残忍破灭,就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这是真的吗?夏家的雕女已经死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虽然这两名人证十分有力但他们还是无法想象,夏家的雕女,服侍巫王的巫女,竟然会早夭,难道这是巫神的旨意?
夏老太爷气得手指发抖,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夏永清做不好这个宗主,竟然任由庶女闹出这种丑事!
“逆子,你还不快跟神女解释清楚,我夏家的雕女,怎么可能出现意外!”
夏大老爷攥紧了手,无言以对。
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出,既然君赐准备的这么充分,那么此刻夏文姝的手肘上,必然已经有了那枚胎记。
君赐只是在等,等他亲自说出来,或者任何人说出来。
那晚陈氏大闹时,知道胎记之事的人可不在少数。
而此刻的夏九妹站在祭台上神情冷漠地听着这一切,也在思考同一件事。
木槿的事她知道,但她不明白的是,木槿明明知道的,自己的手肘上没有胎记,她不可能是夏穗,而且木槿也承认了奶娘的死是个意外,怎么现在又会去指认林氏?
难道,夏穗真的还活着,所以木槿才会突然改变想法,认为那个死了的孩子是夏文姝,而她的母亲只是一只可怜的替罪羔羊。
可是这样,那她这个身体的主人又是打哪儿来的?难道当晚夏家还有第三个女婴?
夏九妹脑子里一团乱麻,但有一件事她很清楚,那就是胎记。
一旦有人把夏穗手肘上有胎记的事说出来,但她的手臂上并没有胎记,这个谎言就会不攻自破。
而现在……女孩子略微低头,仿佛能透过大红的衣衫看到手肘下面,一枚褐色的胎记。
没错,她在发现木槿有话要说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块胎记。
但是木槿醒来的太晚,她只好在来灵鼎宫的马车上掀开袖子,这才发现了手肘上突然出现的胎记。
所以,到底是谁想要置她于死地?又是怎么将这块胎记弄到她手肘上的?
夏九妹百思不得其解,自然不会随意开口,但是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林氏却中了计。
“之前陈姨娘说过,夏穗手肘上有一枚胎记,我的女儿我自己清楚,她的手肘上根本没有胎记!”林氏急忙站出来辩解,夏大老爷几乎绝望地闭上了眼。
夏子瑜不由哈哈大笑:“没错,陈姨娘是这么说过,这也是我的证据之一!”
林氏没想到夏子瑜会这么痛快,微微张目,就听夏子瑜朗声:“来人,带木秀!”
“木秀?”众人的目光又随着夏子瑜的指尖望向了另一个证人。
一个衣着破旧,农妇打扮的女人颤巍巍走上前来:“奴……奴婢就是木秀,以前是伺候小姐的大丫鬟。”
“木秀,你说,你家小姐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
木秀眨着大眼睛,回头望了夏九妹一眼,目光中满是得意:“是,小姐手肘上有一块褐色胎记,木槿也知道的,她可以为奴婢作证。”
木槿神情冷漠,点了点头:“是,有胎记。”
“奴婢就是因为注意到小姐手肘上的胎记,多了一句嘴,才被小姐找借口发买的。”木秀抬头望向君赐,哆嗦着哭诉:“奴婢虽然想替小姐保密,但奴婢不敢欺瞒神女,更不敢欺瞒巫神啊。”
“哗”地一声,人群沸腾起来。
夏家雕女的身上竟然有和夏穗一模一样的胎记,这不论如何,也不会是巧合了。
人证,物证,如今都在,在场众人已经深信不疑,望向祭台上女孩子的眼光也变了。
难怪她的天赋一直远逊于人,原来她根本不是夏家血脉之力最强大的雕女。
“不可能,你胡说!”林氏大怒,急急站了出来:“夏文姝,你快给她们看,我的女儿,手肘上从来没什么胎记!我养了这么多年,我怎么会不知道!”
蠢妇!
夏大老爷冷冷地瞥了林氏一眼,她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给夏子瑜作证。
而夏文姝到现在都不声不响,一改先前的犀利如刀,看来,她是发现手肘上出问题了?。
人们的目光逐渐上扬,望向祭台之上,艳如夏花的红裙少女。
夏九妹神情平静,隔着二百米的祭路,遥遥望向对面君赐的身影。
神女君赐,白裙飘逸,恍如谪仙。
她被鲛纱覆着下半张脸,看不清此刻神情,也,没有开口的动作。
夏九妹此刻,心如刀绞。
“这样我便能替你作证了。”君赐的笑声还犹然在耳,九妹却已经视线模糊,那弯弯的眉眼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今那一身白裙独善其身的淡漠。
“你说过,会替我作证的。”
夏九妹睁开眼,乌黑的睫羽有些湿润,但她没有被打倒,而是缓缓走下玉阶,走向君赐。
她不着痕迹地将手垂下,掌心里的血胆金鸡被水红的大袖遮掩,而女孩子的声音也在变大:“君赐,你见过的,你告诉他们,我有没有胎记。”
“我想,听你说。”大红裙逶迤铺地,女孩子缓缓走向神女。
我想听你说,说你到底是独善其身,还是,幕后黑手。